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辜负 作者:容黎 文案 她是富商之女,被二娘逼迫嫁给瘸腿侄子,她不得不逃 他救了她,无意间竟对她有了非分之想。他努力掩藏闪躲,依旧败下阵来 她明知道他,却肆意伤他的自尊与心,他无力中同意与别的女人成亲 她慌了,在他面前直说他辜负了她 他们之间不知道是谁辜负了谁…… 此文乃胡编乱造唧唧歪,想啥诌啥,若有不当,请见谅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穆晚 ┃ 配角:张辉阿花 ┃ 其它:爱情   ☆、不要脸   1 不要脸   “啊呀—”   穆晚刚跨进这座有些破败的农家小院,一条大黄狗就朝她扑了过来。她顿时脸色刷白,哆嗦着跑到恩人身后。   “大宝!”张辉喝了一声,那狗呜咽着,不甘地回到自己窝里。   两人刚走进屋里,大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下来,张辉嘟囔句好险,指了指左手房间让她进去找件衣服换上。她那身红色嫁衣,早在泥坑里滚得不成样子。   她走进去打量一番,看得出住这屋的是个女人,床上整齐叠着干净衣物,她翻了翻,取了件换上走出去随口问:“大哥,嫂子不在吗?是回娘家了吗?”   张辉正在烧水,听到她声音,笑道:“什么嫂子,我娘住那间。”   她点了点头,又问:“那大娘呢?”   他不以为然,随口说:“去年死的,以后你睡她那屋。别怕,她很和善的一人,我家老太太顶多担心我晚上来看看我。”   不知道他是宽慰自己还是吓唬自己,踌躇片刻,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有些尴尬:“大哥,我还是有点怕。”   炉子里柴火发出噼里啪啦声响,不时冒出些许火星,加上外面雨声显得有些嘈杂,听她这么说张辉不禁笑道:“成,你睡我屋。不过妹子,你要在我这里住多久?我张家就剩我一人,平日里来人串门,我也不好说不是。”   穆晚出生于富商之家,母亲过早离世,父亲将所有感情投在她身上,自小被精心养护远离各种是非。家中虽有个二娘,放在平日里不敢惹她,现今趁着父亲外出谈生意在家肆意妄为。她抿抿嘴,她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阿翠有没有找到姑母想办法找自己。让她担心的是,二娘会不会先找到自己,然后抓回去继续和她那瘸腿侄子成亲?满满委屈与无奈,不知道该找谁说。她放任思绪神游,只等双腿失去知觉才挣扎着起身,轻声说:“求大哥多收留我几天,我爹回来肯定会来找我。”   他进去换了件有些破的藏青色衫子出来:“也罢,看你不易,便在我家多住几天等你爹来吧。我也抽闲暇时间去城里打听打听,也省得你着急。”   她生来怕狗,张辉却起身将在雨地里玩耍的大宝喊进来,它看见穆晚又呜呜几声,因主人在身边不敢太过分。见她因为大宝再度变苍白的脸,安抚着:“你别怕它,多和它亲近亲近,熟了你就知道它很乖。自打我娘去世,就剩大宝和我相依为命了。”她点了点头,可还是不由退了几步。   张辉笑笑:“回来给你弄吃的,离家这么久该饿了吧?再忍忍,我先去喂猪。”说完戴上斗笠出去了。   她曾听阿翠说起过,农家人一年四季忙得很,养猪是一家人主要收入来源,自然要伺候好。她站到窗前看张辉走到外院,不过一会儿工夫见他身上已然湿透,阵阵冷风迎面而来,几丝雨线也随之飘来打在她脸上凉凉的。院子左侧一块地种满了蔬菜,风一过绿油油地菜叶随着颤动,一摇一晃竟也有些好看。想起家中园子里那些名贵花卉,富丽堂皇,花枝招展,总是被客人称赞美艳,她日日看得生厌,倒不如此景看得清爽。右侧有个鸡棚,这时没有一只在外面溜达。   当慌乱无助被放逐后,只剩满满委屈,二娘逼迫自己时,她阿翠悄悄通知了表哥,可他明明知道却不想办法来阻止,无声无息任由自己受这苦楚。昔日浓情蜜意、轻语绵绵都成破碎残片,在怨怒中变得不堪一击。幸得那人是个瘸子无法亲自迎亲,只派了家中管家前来迎亲,她在闹市中用头上发簪扎伤了随行喜婆,大声威吓追赶她的家丁们等她爹回来必然饶不了他们,趁着他们发怔时匆忙逃跑,逃到这陌生地方。   *   张辉抖了抖草上雨珠,先扔了一把进去,三头大黑猪争先恐后哼哼着抢食吃。他把手里的全扔进去,看着它们胃口甚好有些乐,看来年底又能多卖点钱。想起屋里那女子,他微微皱了皱眉,村里与他们家往来的只有王德叔一家,她住在这里倒不会被人瞧见说闲话。他向来只管自家事,旁人都当看不见,不想头次当好人倒是把人都领进了家门。他这种小门小户,哪经得起大户人家的折腾,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心理却有几分烦躁。   他正在猪栏前发呆,一声清脆叫唤让他回神,看见来人眉头更是紧拧。王德叔家那独女时不时来家里黏他,让他心里窝火但不能发,别提多憋气。也不理她,提了篮子就往回走。   来人见他不理也不生气,嬉笑着抹了抹脸上雨水,跑过来拽着他胳膊:“辉哥别不理我嘛,你看我把衣服都给你补好了。”   张辉将蓝子放在檐下,略有些不快:“你拿我衣服做什么?阿花,你要再悄悄来我家拿我衣服,别怪我和你翻脸。”   阿花在身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拆开手里的碎花包袱递到他面前:“我不止帮你把破衣服补好,还给你做了一套呢。走,进屋去试试看合不合身。”村里人都晓得她中意张家儿郎,而且两家大人在世时就有等两人长大结亲家的心思,所以她来得十分勤。   张辉挣了挣,无奈她缠得紧,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额头:“你真是厚脸皮。”阿花朝他吐了吐舌,依旧不撒手。   大宝跑出去了。   穆晚坐在炉子前,听着雨声盯着水壶,从隐隐冒着热气到水沸腾,大片大片热气向上飘去,她伸手去提水壶,被把手烫的直缩手,见有人进来未抬头:“大哥,水开了。”   张辉看她细皮嫩肉、十指纤纤,一只手摸着耳垂,有些好笑,这富家小姐生来被人伺候惯,想来烧水这小事平日里都不入她的眼。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阿花冲了出去,有些气急败坏,眼睛死死盯着穆晚:“辉哥,她是谁?”   他不答话,蹲下身子提起水壶倒了三碗水,那碗他早上出门前就已经洗干净了。   穆晚有些尴尬,张张嘴却说不出来,自己这事虽然在城里丢人丢到家,本来自我劝慰与自己无关,可真要让她对个陌生人说第二次,着实为难。   阿花见两人都不说话,更何况眼前女子样貌美丽,难掩贵气,不由怒火膨胀,大声哭喊起来:“辉哥你没良心,见她生的比我好看就带回家来,你怎么对得起我。你这女人不要脸,你图的什么抢我男人。”   穆晚俏脸通红,她自小熟读诗书礼仪,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心中也满是不快,摆了摆手声音很小声:“我没有。”水润大眼看着投来视线的张辉带着些许无奈与乞求。   张辉抬手揉了揉鼻头,冷声道:“阿花,你要么坐下来喝点水,要么把我衣服留下转身走。我张辉是好是坏,不用你过问。”   阿花秀气脸上泪珠涌得更多,他们两人相互对视那一眼,更是深深刺激她,心里更是越发怨怒。她偏不信,张辉能为这个女人不理她,看他见了自家老爹怎么交代,咬咬牙转身冲进雨里,连那把油纸伞也忘了拿。   张辉看着大花离开,叹了口气:“这丫头。”转头看见她一脸歉意,笑了笑:“阿花没啥坏心,就是心眼小,啥事都不动脑子,想啥是啥。你也别放在心上,随她去。”说完起身准备吃的去了。   穆晚看着他忙碌身影,呆呆站在那里,她突然发现,面前这个男人虽然皮肤黝黑,相貌很是俊朗,怪不得刚刚那女孩护得那么紧。表哥文质彬彬,相貌白净,多少世家女垂慕,她亦然,可是……   *早前   天色昏暗,狂风大作,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张辉将割好的野草用麻绳捆好背在身上,才抬手抹了抹汗,低声咒骂:“这鬼天气。”   夏日天气如人翻脸一般,先时万里晴空随后便黑云密布狂雨大作,让人着实恼恨。张辉出来不过几个时辰,本想割完草顺便理理田地,现今只能趁着大雨未来赶回家把那几头猪给喂了。   一路上树叶随风刷刷作响,倒是凉快许多,他跨过一方小土丘没走几步,听得前方传来阵阵呼救声,犹豫片刻,走过去向下看去,只见一身着鲜红嫁衣的女子蹲在深坑里哭喊。   听到脚步声,她忙站起来,见到人欣喜地喊:“烦劳先生救我一把,我当厚礼重谢。”   张辉撇撇嘴,只有村头教书老汉被人唤作先生,他一同泥土打交道的人被人当作先生,实在好笑。他四处看看没寻到什么能拉她上来的物什,只好将背上野草取下解了绳子递给她,费了好一番劲才把人拖上来。   女子抹了抹脸正欲道谢,听他喘了几口粗气,笑道:“看你身子纤小,不想比阿花还要重。”她脸上不由升起一抹尴尬,轻声说:“穆晚多谢先生相救。”   张辉摆摆手,边整理东西边笑:“我一粗人哪担得起,天色不好,姑娘还是赶紧回家吧。”说罢将野草重新背上身径直往回走。   穆晚看着他健硕背影,又急又羞,内心挣扎几许,提起裙摆追上去扯着他衣角,无不可怜:“大哥,大哥,你是好人,我离家无处可去,糊里糊涂跑来这里谁也不认识,你能不能收留我。”   张辉这才注意到眼前女子脸上虽沾有泥土可难掩白皙秀美容貌,身上衣着精美想是出身不差,独自跑来这里想必是遇着什么事,他不予掺和:“看你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世道投身到好人家享福你还不烧高香,乱跑什么。”   穆晚见他只顾往前走,连喊两声他都不理,顿时慌了神:“我这里有几只翠玉坊打造地上等首饰,我都给你,求你收留我。”   张辉挣了挣,她撅嘴一脸委屈死抓着他衣摆不放,他不由笑出声:“我说你这姑娘怎么赖上我了?我瞧你貌美如花,不怕我把你卖到烟花地?”   穆晚摇摇头:“你不会。大哥,我爹去扬州谈生意,家中二娘随意给我寻了人家,我不愿才从家里逃了出来。我保证,等我爹从扬州回来我会立刻离开。”   他抬头看了看天,任由她抓着自己,加快步子往家走。穆晚小跑着跟着,嘴角微勾满心欢喜。两人走到村口,张辉想了想,转身带她走了另一条路,见她不解,他抬了抬身上物什:“我要带着你进村,就你这身装扮,村里那帮老糊涂非得认为是我把你拐来的,我老张家可禁不住被人这么说。趁着这会儿人少,赶紧地走。”      ☆、被犬欺   2.被犬欺   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动过面粉蔬菜,只能看着张辉做,无奈他也不甚熟练,做得足以饱腹便好,大男人有得吃攒好力气干活就行。   穆晚安心在张家住了下来,吃食没得府里精致,清粥小菜勉强入口,但她依然吃得满心欢喜。恐惧与不停跑路消耗了太多力气,她连吃两碗饭,张辉一脸笑,让她十分不好意思。   夜晚骤雨未歇,淅淅沥沥声响倒不见烦乱。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屋外漫天黑色,心里一片空白。只有被子上阵阵男/性阳刚味道钻入鼻尖,她有些窘迫。从小到大,这是她做得最大胆的事情,独身到陌生男人家,被她那些所谓好姐妹听了怕是少不了要在背后笑话她。她在大庭广众下逃婚是为穆家丑事;二娘趁穆家家主在外,自作主张编排嫡小姐婚事,是为大大丑事。可是又有什么呢?事情已然发生,穆家家丑被全城人看了个透,她在奋力挣扎保全礼数又能得个什么好?面子里子早已经丢光了。   雨夜终归是冷了些,她掖掖被角在雨滴声中沉沉睡去。   婚礼第二天,穆家大宅。罗敏书如热锅上蚂蚁般急得团团转。她屏退所有人,独自一人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直抱怨自己不小心。若不是她没有子女,她何故趁着老爷不在让穆晚嫁给自己侄子。她芳华妙龄时满心恋慕穆天成,可他眼里只有穆晚她娘,好不容易等她死了,以为自己有机会,不想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他女儿身上。为了她得不到回应地心和穆家这偌大产业,她只有孤注一掷,待穆晚和侄儿入了洞房,板上钉钉,他穆天成再不愿又有何用?可是这帮蠢人,居然让她给跑了。对了,阿翠呢?怎么一直没见到这个丫头?思忖不对,立刻唤人进来让他们抽出人手去找阿翠那个死丫头,务必从她嘴里问出穆晚藏到哪里了。她现在必须珍惜时间,赶在老爷回来之前促成这件事,稍晚一步对自己将来的处境都是威胁。   她这边刚交代完下人,只听一道严厉女声传来:“我看谁敢。”   罗敏书微微一怔,暗道不好,怎么这个人回来了。她整理一番衣袖,轻笑道:“怎么姐姐回门也不派人打声招呼,我好去门口迎你呢!”   穆艳华在大厅主座坐定,冷哼一声:“你这妾室端着大夫人架子,我可受不起你这声姐姐。我弟弟出门在外,你反倒连我晚晚的主也敢做,谁给你的胆?”   “姐姐可冤枉我了,晚晚和罗荣的婚事是老爷亲口同意的。我想老爷回家看到两人喜结连理,一定很高兴。我侄儿罗荣相貌堂堂,满腹诗书,配得起穆大小姐。”   穆艳华大力拍了扶手,怒极反笑:“一派胡言!谁不知你罗家侄子是个瘸子,野鸡想高攀凤凰,也不怕没那个福气,真真痴心妄想。想我那可怜的儿,被你这贱妇逼得下落不明,你最好给我按份点,不然我会代我弟弟好好整顿一番,免得污了我穆家风气。”   “姐姐,你身为外家人,手未免伸得过长。我虽为穆家妾,可穆家大夫人已经死了,只要老爷未娶,这穆家家事就由我罗敏书说了算。”   穆艳华站起身,不屑看她一眼,只是吩咐下人:“把东西给我放到随园,什么时候找到晚晚我就住到什么时候。如果你们这些下人,敢有什么动作,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下人们赶忙称是。   这青州城里谁人不知穆家大小姐脾气火辣,打骂人狠厉地不像个女子,在她未嫁人前便有个下人犯错被她命人活活给打死,自此没人敢轻易招惹她。   “去派人给老爷送信,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发生这么大事,家中也不留个靠得住的人,竟惹了堆狼进门,他这次若还不把这些杂碎玩意儿打出去,我头个饶不了他。”说罢拂袖而去。   罗敏书看着她优雅背影,气得直咬牙,在这穆府没有一个人敢这么对她说话。穆艳华算什么!她偏要把穆家当家同意把女儿嫁给罗荣的消息传出去,偏要找回穆晚让她嫁给罗荣。她什么都没有,就算所有人都把她当罪人,她也要拼个鱼死网破,让所有人不得好过。   阿翠在外面听得罗姨娘那番话,又气又怒又难过,小姐被她逼成这个样子,往后可该怎么办。名声毁了,就算回府也要嫁给那个人吗?   大婚前几天,她偷偷找到表少爷寻求帮助,可那往日清俊温暖的男子却只是叹口气并没有一句话带给小姐。大婚当天,她趁乱跑出去,生怕半路被发现被抓回去,她托熟人找了辆马车,一路紧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找到小姐姑妈府上,刚到门口她便控制不出哭了出来。可怜的小姐此刻不知道怎么样了,怕不是被那该死的瘸子糟践了。门口家丁见她哭得伤心本想赶她走免得惹主人不快,她颤声报出自己来处,那人片刻不敢耽搁,赶忙带她去找管家。穆艳华听得侄女遭此对待,哭着喊了声:“我那苦命的儿。”便命人收拾了几件衣物,匆匆赶回穆府。   穆府本就在罗敏书的震怒下显得死气沉沉,毫无喜气,如今穆艳华回府,让本就胆战心惊的下人们更是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殃及。   穆晚醒来已经很晚,昨日劳累散去大半,精神好了很多。她尴尬地走出房间,看到张辉把新割好的草分放在篮子里,顿了顿才开口:“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的,对不起,我睡太沉了。”   张辉抬起头看她,俊脸上挂着笑,声音低沉亲和:“不妨事,我家没那么多规矩。一大清早,雨就停了,我刚从地里割草回来。田地喝饱了水,走一步就能黏满脚泥,要是出了太阳,明天正好下地干活。咳,你看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桌子上有小米粥和饼,你先去洗脸,水壶温度正好不烫,下次你要是提壶记得找块布子垫着,免得烫伤。”   穆晚听话地点点头,转身走回屋里。她能感觉到他亲和话语、淡淡笑意里的客气和疏离。   想必昨日是饿狠了才能下咽,今日大饼太硬,她咀嚼了半天才勉强吞下去,有种要划破喉轮的感觉。小米粥在炉子上温着,温度正好,她就着米粥才把那半个饼子吃完。正收拾碗筷,张辉进来一脸尴尬:“碗筷你放在那里,等我回来收拾。你不要乱走,去屋里休息吧,我去王德叔家一趟很快回来。”   穆晚看着他出门时抓了一只鸡走了,不甚在意,转身将水壶里的热水倒在盆里,认认真真洗碗。她想人家愿意收留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主人家说不用她干活,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在这种处境她才发觉,满腹诗书经纶有什么用,早晚得饿死。洗好碗,她又费力将檐下篮子挪到外院,一股脑儿将草全部扔进了猪圈。三头肥猪哼唧唧的抢食,她抹去额上汗水大口大口喘气,只是跟前味道很不好闻,被呛的咳嗽起来。   “瞧你这细皮嫩肉,干这活觉得委屈了吧?我们乡下人手能提肩能扛,不像你们娇滴滴地坐着吃白食。”阿花一身翠绿色衣衫,头发梳的服帖后面扎了条大辫子,衣服上隐隐发出些皂角香味,想来是精心打扮过特地来找张辉的。反倒穆晚因刚才用力拖动篮子,将头发给弄乱略显狼狈,不过微微泛红的脸颊却越发好看,让阿花更是气得牙痒。   “阿花你误会了,我只是暂住在这里,没有其他心思。”   “我才不信,张辉长得好看又能吃苦干活,村里多少女娃对他动心思。你长成这样,是从勾栏院出来的吧?你就算从良也别赖着他呀,你配不上他。”阿花眼中满是轻蔑,她昨晚想了半宿,只想得到那种地方的女人才会长得好看,肯找老实人从良。   穆晚生生被气到,声音不由提高几分:“你胡说。”也不理会她,转身提了空篮子往屋里走。   阿花以为戳到她痛处,洋洋得意地跟在她身后,嘴角勾起,看到院子里伸懒腰的大宝,叫了声大宝。   穆晚暗骂自己怎么就不听话呢,在屋里呆着也就听不到这些话,现在那条大黄狗就在院子里,她停下来,额上急的直冒汗。她怕狗呀!   大宝呜了几声,走近她身边嗅了嗅,转身跑到阿花那里任她抚摸,乖顺的像个孩子。   穆晚见大宝离自己远了些,扔下篮子大步跑进屋里关了门,惹得阿花大笑起来:“你这女人居然怕大宝!倒是跑的比兔子快,真是丢人。”   穆晚在屋里轻声咕哝:“丢人怕啥,更大的都丢了。”   阿花拍了拍大宝,见角落边的柴还没有劈完,她走过去拿起斧子一边劈一边等人。她不知道张辉去她家了,两人走了不同路所以没碰上。   穆晚在窗前看阿花劈柴,见她动作利索毫不费力,而自己十指纤细刚不过是提了篮草掌心红印未消,两条胳膊都酸痛得很。她本可以漠不关心,只要父亲找到自己她依旧做她的富家千金,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阿花,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鲜鸡汤   3.鲜鸡汤   张辉走进王家院子,见王德叔正在收拾柴火,笑着说:“叔,忙呢!”   王德直起身子走到他身边,一本正经:“我说你怎么惹妞子了,她昨天连伞都没打,浑身淋得跟落汤鸡样的回家了。回来也不说话,光知道哭。还是你婶好不容易才套出话来,说你领了个女人回来,有这事?”   张辉手里的鸡不安分一直扑腾,想要挣脱束缚,他换了只手攥紧鸡,笑道:“阿花那性子,啥事都不问清楚,自己想啥就是啥,我能干那事吗?那姑娘可怜,被人逼迫才逃出来,求了我半天我才同意收留她几日。”   王德拍了拍他肩膀,松了口气:“我就说你这孩子没那么糊涂,你提着鸡来干嘛?”   “我找婶儿,让她帮我把这鸡给炖了。我做不来好的,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和我一样,啃冷饼喝菜粥哇,待客哪能含糊。”   “快去吧,让你婶儿再给你做点小菜,别委屈了人家。”说罢扭头冲屋里喊:“老婆子,你先腾腾手,帮辉子把鸡给炖了。”   张辉进了屋见她正忙着洗菜,有些不好意思:“婶儿,我来叨扰啦,这鸡我先拿去剥洗干净。”转身就要出去。   春香婶儿打了他一下:“你去坐着,你哪有我熟练。”她出去把鸡放了血,拾掇了鸡毛,涮洗了几遍才拿进屋。   “辉子,我家妞子一门心思可都在你身上,你爹娘在的时候我们就说过想让你两好。如今你们大了,婶想知道你是怎么个心思。”见张辉低头不开口,她笑笑:“你也别有压力,我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婶儿,我娘刚去一年,我还没心思想这些。而且我还想多攒两年钱,把房子重新修葺下。”   春香婶将鸡放入锅里,盖了锅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苦,有啥事就来婶儿家,别见外。”说着又开始切葱段、姜片,将盐酱醋放到顺手地方,鸡肉先过一遍水,才开始细细煮炖。煮了会儿,春香婶将洗好的香菇、葱段、姜片放进去。   张辉将这些步骤记在心里,毕竟总来麻烦人家也不是长久办法。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出了屋见王德在收拾那块闲置很长时间的空地,有些好奇:“叔,你这是准备做啥呀。”   “阿花想养兔子,我给搭个窝,改天空了再去抓几只野兔子。”   他过去帮忙将散碎砖头收拾整齐,轻笑:“阿花还是小孩心气。”   张辉家里,阿花和穆晚两人面对面坐着,穆晚好几次想开口却又止住了,在穆府她从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什么。阿花拨弄着炉子里炭火,心想辉哥怎么不把这东西弄出去屋外,怪热的,抬头看了眼屋外那个小棚子,撇撇嘴,过两天等爹把兔子窝搭好,她和爹一块弄些木头草席来帮他修整下。她转回视线,见对面女子皓雪细腕交叠十指交叉,不知在想什么,冷哼一声走出去。这都快一个时辰了,他到底干嘛去了,又不想问那个女人,屋外太阳越来越大,心情也越来越烦躁。径自寻了阴凉处,大宝绕着她转了几圈,吐着舌头靠着她躺下。   张辉刚进里院,阿花气哼哼走过来质问他去哪儿了,闻到熟悉香气乐道:“你去我家了?我娘炖鸡汤怎么不告诉我,我最喜欢喝了。”他把她手扒拉开,没好气:“怎么什么都少不了你,这次没你份,实在嘴馋去鸡棚里抓只鸡回去自己炖去。”   阿花嘴立刻嘟得老高,声音虽低却满是怒气:“是给她的!枉我还想叫我爹过来帮你修这小棚子,怕你在屋里被热到,你太狼心狗肺了。”   他实在无奈,伸手像摸小孩子般摸了摸她头发:“听话,不要像个刺猬一样,让人家笑话。”   阿花抬手挥开他的手,大步离开了,辫子一甩一甩,他看在眼里,眸海平静无波。他走进屋里,穆晚才抬起头,有些自责:“大哥,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我很想和阿花姑娘说清楚,她好像对我误解很深。”   他径自找出碗,拿了勺子给她盛了一碗:“春香婶做得,你尝尝。以往一个人对付过就行了,没什么手艺,寻思着你吃不惯,就去春香婶家让帮忙炖了碗鸡汤。我学着怎么做了,下次我来动手做。”他有些不好意思,至于阿花他不想说什么。两人一块长大,他懂她是什么性子,他一直只当她是妹妹,没有办法男女情。多少次想和她说清楚,又碍着王德叔两口子,左右为难,一直拖到现在。   穆晚一脸惊讶,赶忙接过来,看着碗里漂浮在汤面上的油花,心里暖暖的。她抿了口,汤味很鲜,见他将汤罐盖上,有些难过:“大哥你不喝吗?”   “给你留着,我不爱这东西,你吃完自己在附近转转。我家离村子远,没人来这边,你出了院子往左走几步,能看到清水山,满山绿葱葱的很好看。”他要出去把柴劈了,他想把小棚子里的灶台生起来,既不热还不占地方。再摘几棵菜,中午得有个能下饭的菜。   他到院子里一看那堆摆放整齐的柴,微微叹了口气。   “阿花帮忙劈的,她等了你很久。大哥,下次我和她说清楚吧。我不过借住几日,没得伤了你们之间感情。”   他回头,俊朗面容上带着淡淡笑意:“不用了。”   昨日黑云密布,骤雨不歇,仿若要将一切事物吞尽,人躲在屋里觉得莫名心慌。此刻晴空万里,她站在清水山前看漫山绿色,一条小河在她眼前流淌而过,野花和草木在雨水冲刷后越发生机勃勃。院子外面的风景清丽且肆意,不受任何人左右,在无人问津的环境里悄悄盛放自身精彩。她自己却像被关住的风景,在有限环境里知晓前人笔下的绝美,单调且孤寂。她咬牙逃离躲在这里,听鸟鸣水声,在这方宁静世界感受心安也算得上是意外收获吧。   张辉选了几棵菜,视线不经意转到篱笆外面,那个人身穿粗衣依旧难掩自身清丽气质。他摇摇头,多少人想入富家享荣华,她这般不管不顾跑出来倒是有些胆量,生活差异,注定他们不过是发生意外的相交线。   自打穆艳华住进来,罗敏书胸中恶气更是难抒,府里人她不好再随便指使,只能让身边王妈去找娘家人帮忙寻找穆晚。王妈吩咐下人退下,才靠近她低声说:“夫人,有人看见大小姐跑出了城外,根据方向看不是清水村就是南怀村,奴婢已经吩咐人去找了。只是夫人接下来要怎么办?现在艳华小姐在府里,就算找到人,大小姐同侄少爷的婚事必定会受阻拦。倘若老爷回来,我怕夫人会受责怪。”   “我不管,先把人给我找到,既然闹得满青州城都知道,我看他穆天成怎么堵这悠悠众口。”昔日如花般美丽的面容此刻依旧艳丽,可惜眉目间满是狠厉,早不似从前能让人耳目一亮。   王妈叹了口气:“夫人,您这般态度,越是得不到老爷关怀啊。不如伏低认错,将这件事平息下来。我听说罗荣少爷对大小姐并无心思,他早已有心恋之人。夫人不顾他意愿,奴婢怕他会怨恨您。”   罗敏书沉默一阵,挥挥手让她退下。现在任何劝阻话语都无法改变她想要奋力一搏的决心,在这个家里她觉得窒息太过难过,她何曾不想同穆晚她娘好好相处。刚开始她万分感激大夫人在老爷面前提点要多来自己住处,可每次只换得穆天成和老夫人称赞大夫人有气度、是个好主母,而老爷连一次都没到过她房里。若不是当初在街头她一眼爱上他,她何故卑屈为妾,这穆府里谁人不知她对穆天成的心。她是罗家宝贝女儿,嫁到穆府二十多年,可怜她连个寄存念想的孩子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白纸般的身子,她怎能不恨?他由着穆晚嫁想嫁的人,她偏要出手阻拦,穆天成害她大半生,她就要让他们也半世不得安宁。   到午饭时间,张辉将饭菜端上桌喊穆晚吃饭,看着那道清炒油菜不禁皱起眉头,碗里只见几根绿菜叶和汤底,看着都不觉得好吃。家里多了个人,吃饭成了让他最愁的事。待穆晚坐定,他用新筷子在汤罐里夹了鸡腿铺在米饭上递给她:“你多吃点肉,这菜尝尝看就行,可能不大好吃。”   穆晚见他一个大男人因为做菜不好吃而红了脸,抿了抿嘴掩去嘴角笑意,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在这里比我在家要轻松好多,就像刚入学堂,很多东西都要重新开始学。晚上我想了很多,被爹爹捧在手心,过惯了什么都有的生活,在事情来临时连还手能力都没有。谢谢大哥,让我想要学习生存。”说罢她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吃起来,眼海里满是笑:“咸了点儿。”   张辉突然被她如光般温暖的笑晃了眼,嘴角微微勾起给自己盛饭。   两人安静吃完,张辉伸手要收拾,被她给抢了先:“在我借住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事情由我来做,我可不想做只能吃不能动的娇小姐。”看见张辉收回手,她才继续说:“大哥,我想去春香婶家去学点东西,可我怕阿花她……”   张辉惊讶于她转变,好像连人都和昨天不一样了。      ☆、无意中   4.无意中   穆艳华在随园安顿好便命人将唐昊表少爷请过府,说是有事想同他商量。午后她正躺在卧榻上假寐,下人来报说唐昊表少爷同她母亲也一块来了,她坐起身略有些不快。她向来不喜欢这位唐夫人,儿子都长这么大了还要时刻护着,尤其看不惯她指手画脚、不懂装懂的样子。良久她才吩咐下人把人请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得便是唐夫人,她声音尖细直刺耳膜,穆艳华皱了皱眉,冷哼一声。   “哎哟,你这大小姐怎么想起找我们过府叙旧?”   她不理她,眼睛直直看着唐昊,眸海里满是怒其不争与浓浓失望,很快收整好表情,客气道:“你应当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来吧?”   “姑母,我……”他自小常来穆府同穆晚玩耍,对长辈连称呼都随了穆晚,长大后彼此互生情愫,大人们更是乐见其成。那天阿翠来找他,他满心震怒,恨不得立刻去穆府质问罗二娘,他还未走出府,便被母亲给拽了回去。今日站在这里,他满心愧疚,也抓住了姑母眼底一闪而逝的不赞同。   “我们穆家老人自小看你长大,待你同晚晚没有不同,其中用意想来你自己也明白。如今穆家有丑,晚晚不知去向,你倒是置身事外,没得半点心急难过。我现在有些担心,我们是不是看错了你。”穆艳华最后一句话特别严厉,如把利刃狠狠插在他心头。   他俊脸通红,嘴唇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一颗心像被谁伸手紧握,即疼痛难忍又沉闷无法缓气。无人知晓,大喜那日他便让人暗中跟随,想趁乱将穆晚抢回来,不想她自己逃脱让他松了口气。听到她在安然无恙地在清水村一户人家里住下来,悬着的心才得以放松。他不敢告诉任何人,生怕又将她推入火坑,背负着太多事情的他已然无法护着她。他兀自沉思,唐夫人忍不得旁人训话自己儿子,当即回声:“穆晚失踪怎么能怪我儿子?大小姐不去质问自家弟媳,反倒来寻我们错处,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唐家虽比不得穆府富有,可在这青州城也是有脸面的。你今儿叫我们来,怕不是想赖上唐家吧?”   穆艳华满脸不可置信,死抓着扶手才忍住想上前撕破那张老脸的冲动。唐昊也满脸不赞同,扯了扯母亲的袖子示意她不要说了。她反而被激起斗意,有些不管不顾。   “穆家这门亲事闹得满城风雨,就算是罗姨娘擅作主张,逼得穆晚。可这名声在外,我不能让我唐家在外面抬不起头来,把人找回来甩给我们,外人都当我们是死人。”   穆艳华本想给她几分脸面,好歹两家算得上是亲戚,不想她这般无理,顿时气得站起来,喝斥:“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果真是我们穆家看错你们,既然如此,等我弟弟回来由他出面,以往决定都不作数,往后你唐家人也别登我穆府大门。”   “正好!我早就不想在你们穆家人面前低声下气,相交多少年,你穆家在生意上可给我们唐家有半点好处?青州城好家世女儿恋慕我儿者何其多,非一个穆晚不可?简直笑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不可一世的穆家,日后选个怎样的好女婿。”没人知道穆家有何事做得不妥,竟惹得她这般怨恨,曾经以为两家会是和睦亲家,不想最后成了不相往来的仇家。要实在说个为什么,无非是因为贪心,总觉得别人给予过少。既想靠着人家收财,又想超过人家从此再不低人一等,被欲/望迷了眼,真真可笑。   唐昊又怒又羞,闹成这般局面让他措手不及,只得赶忙把母亲拉走。他心底不愿与穆晚就此做了陌路人,只得边走高声喊道:“姑母息怒,唐昊知错,改日必定登门请罪。还请姑母看在往日情分,莫要将唐昊阻在门外。”   唐夫人想要挣脱儿子牵制,无奈力气不足,只能随着他步子往门外走:“你干什么?娘给你相了好几家小姐,还有管官家小姐呢。你做什么这般低下,我们家又不是非穆家女儿不可,你少给我做这丢里子的事儿。”   “这混账老东西,年年不知道占穆家多少便宜,光我知道就不少,现在说这种话,真是气死我了。”两人走远了都能听到唐昊气急败坏训斥他娘的声音。穆艳华摇摇头,他若是有心,怎么会有今天?终归不是良人啊!   穆府中的鸡飞狗跳穆晚并不知晓,那天张辉同意带她去找春香婶让她很是紧张,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厨房间的事情她一窍不通,生怕给人家添麻烦。王家知晓她处境,连阿花也待她和气了几分,听说她想学做饭,直拍胸脯说她和张辉的饭食自己负责。春香婶拍了她头一下,笑道:“死丫头都不嫌臊得慌,这话都说得出口。”   此后,穆晚时常待在春香婶家看她准备菜食或者缝缝补补,偶尔也听她说些村里八卦闲事,像长草家媳妇不贤惠、春娃动手打他老子诸如此类,然后撇撇嘴和她讲讲道理,穆晚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没有人成天在耳边提醒她该做什么,不必待在房间里看枯燥书籍,每天带着新奇与趣味,除了夜晚时分,都快要忘记在穆府里所发生的不愉快。   自打穆晚从春香婶那里学了手艺回来,除却开始两顿有点难下咽,张辉伙食日渐改善,每天从田地里忙活完,回家就能看到在灶台前忙碌得她,很快能吃上热汤热菜,晚上临睡前想最近点点滴滴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也挺好。   这日傍晚,阵阵凉风吹走了一日燥热,张辉多在地里待了会儿,刚走到家门口,见穆晚不停张望,看到他回来脸上才露出笑:“今儿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农家女儿装扮,鬓边两缕细发随风浮动,有种别样美。多年沉寂的心被什么轻轻撞了撞,颤动下滋生出莫名情愫。想起她在灶前生火,脸上满是黑灰,被呛得连连咳嗽,拿着扇子蹲在那里边扇边咳,执着得让人生怜。他经过村口时听从城里回来的人说穆府正在找那位失踪的小姐,若有人提供下落可得一百两银子,村民都在议论不知这等好事谁能摊得上。他思忖一阵,把手里锄头递给她,让她回去等着,他一会儿回来。说完急匆匆去了王德叔家,毕竟穆晚的事他只同他们家人说起过,万一被坏心人知道了去,趁他不注意……   穆晚见他面色冷凝,也不好问,接过锄头转身回去了。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才见他回来,饭菜也刚热好,两人正吃饭,她才被告知穆府正以重金找她,他不知道要找她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便去叮嘱了一番王德叔一家不要说出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他从城里带回来的妹妹。顺便打听下要找她的人是谁。   她听了许久无言,只是沉默吃饭。   张辉又说道:“我爹以前在青州城有个老相好,她生了个女儿,清水村人都知道。前段时间她去了,听说她女儿过得不如意,被夫家赶出来没了踪影。旁人也不至于生疑。”他黝黑俊脸升起薄薄红晕与尴尬。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帮我,让村人在背后谈论你。大哥你可有欢喜之人?”她一脸认真地样子使得张辉下意识摇头:“没有。”   “表哥与我一块长大,彼此熟悉又喜欢,我爹同意再过两年把我嫁给他。若不是二娘逼我,我竟不知他会弃我于不顾。我手足无力哪能摆脱二娘控制,我伤心,可我更怨他。”张辉看不清面容,却听到泪珠滴落在碗里的声音,想抬手帮她又放下去了。   “他但凡有大哥半分待我,我都不会如此绝望。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你们待我这么好,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她的心从未此刻清明,不掺杂任何感情,往往决定都在一瞬间。但依旧需要一些事情来帮助她落实决定。   “大哥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回去看看,不知道我爹回来了没有。我好想他。”她楚楚可怜,内心积攒过多伤悲只想在见到父亲时尽数倾吐。她虽不知父亲为何对二娘的那些背后小动作视若无睹,既而让她不知收敛,胡作非为,可她相信他有不可说的苦衷。   张辉思索一阵,本想明儿将剩下半亩地收拾出来,也罢,时间很长,地里活计哪是一时半会儿能忙完的,当即点头嘱咐她:“也好,吃完饭早点歇息,明儿天一亮我们搭姚三叔牛车进城。”   她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困意,回家本该欣喜,可她心底长出一颗抵触嫩芽,抽长的叶瓣在她心里搅动得五味陈杂。   街头熙熙攘攘,小贩吆喝声与议价声分外嘈杂。他们起了个大早去搭车,不想姚三叔家中有事足足耽搁了个把时辰,所以太阳都过了正中天两人才到城里,同姚三叔说好几时碰头便分开了。张辉带她到小酒馆里要了两碗打卤面,还给她加了颗蛋,她俏脸微红冲他笑了笑。虽然一路坐着,腿脚省劲了,像她这般头次坐得很是劳累,到了城里早已饥肠辘辘。面一上桌她便不客气吃起来,与他同吃同住多日早不拘泥那些虚礼了。   张辉将她垂落发丝别在耳后,看了她一眼,穆晚吃得虽急也难掩优雅之气,他才动筷子,听到路过小二调侃:“你这人,吃碗面都盯着你家小娘子不放。这般貌美还是藏在家中为好。”   张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恼怒他的口无遮拦,不过平常看了穆晚一眼,他怎么说得那般难听。他自然不会知道,当好感萌生,诸多表情动作在旁人眼里会有所不同。   穆晚吃完,抬手擦了擦嘴,动作粗鲁却不显得失礼,有点灵动可爱。张辉发现她笑得时候会眯起双眼,自小被宠爱长大的女孩子,简单而纯真,声音细而柔软:“我吃好了。”   她很少出来,很难看到市集上各色小玩意儿,此刻满是新奇。两人一路走一路看,很多次张辉见她同小孩站在一起看糖人、看风车,他想买给她,她却摇头笑笑。不管心底多么想要,可她不是个孩子,就像有些人,不是她想便能不去怨的。   穆晚想,若是她没有生出进城来看看的念头,今日她便不用忍受锥心刺骨的痛。她站在穆府外盯着那扇紧闭大门,怔怔地站在那里,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想看到什么。突然她眼眸动了动,那扇大门开启,走出年轻男子和妇人,是唐昊和舅母。   张辉看着她激动地向前走了几步,叹口气,终究还是小女孩,不管话语说得多狠厉,一见面所有感情都显露出来。他离她几步远,看着她。   她正要张嘴,可先听到他们娘两吵了起来。她止住步子,有些不敢相信,往时舅母很是和气,对她和表哥总是倍加疼爱,从没红过脸,今儿是怎么了,还是在自家门前。   “母亲,你为什么要和姑母说那些话?在家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俊朗面容上满是怒气,他从来都是温言细语,难得见他吼人。   “我在家同你说让你别来,你不听。我今儿明跟你说,往后不许你来穆家。你知不知道穆晚她失了名声,那和失节有什么两样,走在大街上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他们穆家不要脸,我们唐家怎么行?”   穆晚第一次见舅母红脸,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些话,以前种种都是假的吗?不觉间她红了眼眶,情绪在听到真话时才崩溃,泪水从脸颊滑落。身旁张辉看了不忍,上前揽住了她的肩膀。   “以前是为了想穆家在生意上多顾着我们些,而且他们家就穆晚一个女儿,往后偌大家产不都是你的,我也乐见其成。如今,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同意。好了,别在这里跟着丢人,回府。”说罢掀起帘子入了轿子,唐昊甩了袖子坐进后面轿子。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穆晚,但是他没有。   无意中撞到的真相太伤人。      ☆、不回去   5.不回去   她的世界像被绝望大网尽数笼罩,如一头困兽在里面垂死挣扎,撞得头破血流都找不到出口。以往在书里看到“天地变色”这个词,她无法想象是何种情境,如今置身于其中,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她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失去血色,苍白如脆弱花瓣,风一吹便离开花体,孤寂而可怜。他不忍心,抓住她胳膊,拉着她往回走。早些看清这些人本来面目未尝不是好事,现在难过总好过在漫长生活里受尽折磨。   她任由他拉着,不说话,面无报请,像街边演皮影戏艺人手中的纸傀儡。走了几步,张辉停下来,低声呵斥:“你实在放不下就追过去,说你什么都不求只要跟着他,让他们家踩在脚底狠狠践踏。你要这样吗?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   她转过视线,眼睛盯着他,直直探入他浩瀚眸海,猛地握住他手心:“我不想,我不要!他们以前觊觎我家财产,现在看不起我,我怎么还能……”   他叹气,抬手抹去她即将滑落眼眶地泪水,轻声说:“难得入城一趟,想要什么我买给你,回去要高兴些,把这些都忘掉。”只是他不知道此后眼前这个女子会将过往情意全数收回,把难过与恨肆意还击给那些伤过她的人。   她安静地跟着他,看着他健硕背影,耳边回荡着劝慰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她最绝望时身边还有一个人告诉她,不要难过,要忘记。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包子,白菜猪肉馅的,她双手托着放在嘴边小口小口咬着,像只乖巧的小兔子。   “等回去了,我也给你抓只兔子,要雪白毛色。”   “好。”   两人路过一家布衣店,张辉想进去选个好看花色给她做件新衣裳,她百般推拒,他辛苦一年也攒不了多少钱,两人非亲非故怎好让他破费。一拉一扯中惹得旁边路人看过来,一位大姐笑着说:“小娘子莫要羞嘛,你相公肯给你买新衣裳这是好事,女人不都想打扮得美美的给自家男人瞧。”两人听罢都不由红了脸。   就在穆晚点头,两人一块往店内走时,身后传来不确定的声音:“小姐?”小心翼翼却又那么熟悉,她不由又红了眼眶,自己抹去脸上泪水才笑着回头:“阿翠。”阿翠见小姐一身农妇装扮,眼泪刷刷刷往下流,难过地抱着小姐胳膊不撒手,不停叫着小姐。   张辉将两人带到一僻静地儿,他走远了些,靠着墙看过往人群。他已经知道太多,心里对她有同情还有难言的羞怯,他做得很多事情都超出了界限。他思忖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小姐既然在城里为何不回府?您姑母日日垂泪,想你想的厉害。今儿早上老爷差人送信回来,明儿就到家了。小姐给你做主的人都在,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穆晚难得见阿翠一本正经数落自己的模样,拍了拍她肩膀不回话,只是问:“你怎么在这里?”   “您姑母说了,衣物首饰都要重新归置,等你回来有个新开始。以前的东西,见了总会想起别的什么事来,徒惹人不快,她做主把那堆东西都送了人。”阿翠依旧抽噎,眼睛弯弯出卖了她此刻好心情。她看了小姐身后一眼,低声道:“小姐那人是谁啊?你跟陌生男子走在一块,老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穆晚回头看了他一眼,嗔怒:“要不是人家救我,你就见不到我了。”   阿翠靠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老爷回来定当重谢,不过这人真俊朗!我们快回去吧,罗姨娘知道肯定要气死,活该,坏人。”   穆晚摇摇头:“我不回去,你也不要和他们提起你见过我。如果你不听话,我回去立刻把你卖给人牙子,回去吧。”   阿翠不甘心,满是不解:“为什么呀?”都到家门口了,却说不回去,难道外面比家里好吗?她死死拉着穆晚衣角不放,直到穆晚瞪大眼佯装要发怒才放手,慢腾腾往前挪了几步,又回头:“那小姐我怎么找你呀?”   穆晚只是笑着冲她摆摆手,转身走到张辉身边,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其实光听到父亲明天到家她便觉得高兴,想晚点儿回去是因为她不知要怎么面对,继续躲避是最好办法。新衣裳没买成,张辉一路沉默,她问他怎么了,他却反过来问她怎么不回去?有人替她做主,她二娘不敢有所动作了吧。她只是扬起笑脸,笑眯眯地说:“舍不得你们啊,我很喜欢清水村的生活。”她知道她瞒不了他,她的真心。   他们前后不过用了一个时辰,走到约好的地方,姚三叔坐在车上抽烟,青色烟雾四处飘散。张辉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三叔怎么不寻个阴凉处?这天怪热的。”   “你们事情办完啦?人老了,多晒晒太阳好,长命些。是要回去了?”见张辉点头,磕了烟灰收起烟枪,攥紧了绳子:“好咧,正好我今儿也没啥事,早点收工回家歇会儿去。还别说,太阳把人骨头都晒软了,动都不带动的。”两人上了车,他甩了马鞭,高呼声“驾”离开了。   穆晚看着人群、建筑离自己越来越远,撇撇嘴,眯起眼沉溺在颠簸与烈日照射而生得困意里。   回到家后,穆晚觉得没有一处不酸痛,宛若受刑般痛苦难捱,挣扎着到院子里摘了颗圆白菜想做白菜粥,就着早上剩的葱花饼和凉拌黄瓜将就一顿得了。   张辉换了身衣服出来,见她在灶台前正往锅里放菜,赶忙接过她手里物什催她去休息。她不理会,去屋里舀了白面出来,倒了些水用筷子打成穗儿状,等灶上水开了将面穗儿倒进去,等面穗熟了,又往里面打了颗鸡蛋搅拌起来,出锅时又添了香油提味。这才吩咐还在旁边站着的人,让   他去把早上剩的东西端出来。没想到,在这里住了不过几日,她该会的都学会了。   两人才在饭桌旁坐下,连筷子都没拿起来,阿花没好气地走到旁边坐下,质问:“你们去哪儿啦?一天都不在,我来了两次都没人。”说完嘟着嘴,满脸不高兴。   穆晚赶紧起身去屋了拿了碗给她盛了一份粥:“你尝尝看。”她知道阿花对她还有不满,生怕自己把张辉给抢了。   阿花不客气呼噜呼噜吃得比张辉声音还大,张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女子也太不见外了……穆晚见他那副表情,低头吃自己的嘴角微勾。   阿花吃了一半,见他们都不说话,立马不乐意:“你们倒是说话啊,去哪儿了?不说我往后和穆晚住一块。穆晚你这手艺得了我娘真传啊。”   张辉烦她,忍不住奚落她:“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不知道食不言寝不语吗?”   她不介意,只要张辉肯理她,哪怕是骂她都行:“辉哥还真有几分读书人架势,诶,你跟我说去哪儿了呗。要不下次你带我去?穆晚都去过了,我也要去玩。”   “干啥都短不下你。”他三两口把饭扒拉完就躲屋里摇扇子去了,他能在屋里憋死也不想看着她气死。   阿花有些委屈,扯了扯穆晚衣袖好不可怜:“他为啥那么讨厌我,以前就烦我来找他,自打你来了他更加不耐烦我,这是为什么呀?”   穆晚吞了手里最后一口饼,强忍着笑意:“女孩子声音轻点,耐心些,不要动不动就去质问他,动作温雅,他慢慢就喜欢你啦。今天大哥帮我去找家人了,可能觉得没必要说吧。”   “那找到了吗?”   穆晚摇头。不管在青州城里受了什么委屈,回到这里总能变得开心起来。   “也是,若是找到你就不会待在这里了。穆晚,你好可怜。”她看了看天色,今儿张辉想必是铁了心不理自己,心情有些低落,声音也低了:“那穆晚我回去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阿花走得很慢,还不时回头望着屋里,想那人能追出来送送,走到门外都没见人,忍不住轻骂:“王辉是个大乌龟王八蛋。”她打小骂人的话学了一箩筐,对王辉她舍不得骂得太过难听。   追出来的穆晚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阿花见被她听了去也有些不好意思:“你出来干啥?那话,你可别和他说啊。”   她在家中未听人说过这话,从字面来看也知不是什么好话,点点头,随即靠近阿花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得阿花两眼发光。   她走进院子,张辉边收拾边问她出去干嘛,声音里听得出不高兴。她说这么晚了,阿花一个人走不放心,就出去送送。他不以为然,嘱咐她不用管,阿花就跟男孩一样,两年前曾把一偷儿的胳膊打折了,直接让想同她一块玩得男娃们望而却步,时间一长,她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死活甩不掉。   想不到阿花这么厉害。她一直觉得阿花不过是脾气烈了些,在他面前完全一副小女儿样,随口就说:“我觉得阿花这直爽性子挺好,有啥说啥,也不拐弯抹角,刚开始不太习惯,时间一长我挺喜欢她的。我看她对你这么上心,大哥往后给她个好脸呗,人家姑娘家多尴尬啊。”   张辉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烦躁,不耐烦地赶她:“水烧好了,洗脸睡觉去,别瞎操心。”看着她捂嘴偷乐着跑进里屋,麻利收拾完,甩了甩手上水珠进屋了。   月亮如圆盘一般挂在天际,阵阵虫鸣声透过开着的窗传进来,也不觉得烦。银色月光照进来,照脸她如画的眉眼,明明困意很浓,却睡不着,呆呆地任由黑色花朵在心底蔓延。      ☆、葫芦湾   6.葫芦湾   次日,当阿花一身秀气装扮来找张辉时,他早已离家半个时辰,气得她将鬓旁还带着晨珠的花瓣扔到地上,气鼓鼓地,亏得她一早起来就开始折腾。   穆晚抿了抿嘴,劝道:“要不你先回去?等他回来我就说王德叔找他。”   “也行,这人太讨厌了。”也无心同她多说什么,恹恹地打道回府。   王辉这一离家,太阳到了正中天也没见回来,她想了想,将蒸好地鸡蛋膏、馒头,凉菜和一蛊青菜蘑菇汤装在菜篮子里要给他送过去。刚走出院子,又转了回去往鸡蛋膏里搁了酱油,他喜欢这么吃。走在田地里还不禁好笑,她连她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真不知道当初心思都花在了何处。   烈日当头,地里作物都无精打采耷拉着叶子,张辉落下最后一锄头抹了抹额上汗水,心里不住暗想终于能休息了。先前时候太过炎热难耐,他把上衣脱了顿时觉得轻便不少,有提前回家的大爷看见他“呵呵”一笑,高声说:“年轻人,这日头光膀子,等闲下来有你哭的时候。”他知道清水村农人炎夏时下田不脱衣服是怕晒伤,不过还有少半块没收拾完,穿着衣服太碍事便脱了。   他才走到地头想拿衣服披上,就看见穆晚站在旁边,一张俏脸羞得通红,他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这玲珑姑娘,才开始穿衣服,边系扣子边说:“是我的不是,早上出门太早,见你屋门关着怕扰了你,我想在外面对付一下,然后一鼓作气儿把地给收拾完。”   她背过身子不看他,第一次见男人身子,她觉得浑身不得劲,声音些微轻颤:“你许久不回,我就给你送了来,不过走了一次我倒是记得路。我做了你最爱的鸡蛋膏,搁了酱油。”说着蹲下身子要掀开遮布,却被他拉了起来。   “先别忙,我带你去个地方。”看了看四处,见没人在,扛起锄头接过篮子径自往前走。穆晚也不问,乖乖跟在他身后,只是难掩心中好奇。   走了半刻钟,田间景色早已不见,一条只容两人并排走的小路在参天大树怀抱下显得有些渗人,前方像一张张大嘴巴等着猎物入口的猛兽。她终是心底发寒,拉了拉他衣袖:“这地方这么安静,怪吓人的。”   张辉一脸平静,走到一处不被人注意的山洞前弯腰钻了进去,洞里极为潮湿,两步远就有小水洼,洞顶不断往下滴水,虽说是热天可水滴掉入脖子里依旧很凉。大约前行了二十米,只见密密麻麻光线从草帘里穿过来,想是有人特意挡在这里的。他把帘子掀开让她先过去。   大片光撒入视线,她微微眯起眼,只见眼前一片浓郁绿色,正前方有一方湖泊,在正中央有座小土丘长满绿色植物,郁郁葱葱很是好看。周边各色野花竞相绽放,在绿色灌木和野花掩映下的角落里有一处茅草屋,往前走两步可看到在屋子旁边还有一块空地种满了葡萄,数不清的葡萄藤蔓缠在粗木上造出一方阴凉,已有好多串葡萄由青转红。   张辉见她盯着葡萄,以为她想吃:“还得两三天,变紫了更好吃。”   她脸上露出大大笑容,水嫩脸颊上有两个浅浅酒窝,声音脆脆地:“这里是你弄的吗?真漂亮。”   他点点头,将锄头靠在一边,招呼她进屋子。许是因为靠着背后青山而建,屋里很是凉爽,她意外发现屋里除了有客厅,还有两间卧房,布置同家里一般。   “以前这块经常有狼群出没,村里大多人不敢来,我无意中发现这个地方便收拾了一番。空闲了就到这里来赏风景,时间一长就在这里搭了落脚处,放了些随常物什,免得奔波麻烦。”   穆晚将菜篮子里东西拿出来摆放好,自己出去了。沿着湖边走了一圈才发现竟是有路通着湖中心,路有点窄,绿色湖水平静无波却也将路两边泥土打湿,她往前走了两步,抵不过心中害怕退了回去。张辉透过窗子看她跃跃欲试又却步,有些好笑,搁了筷子走出去,冲她招了招手:“这里水比较浅,往后不要去那里。”又想何来往后不由轻笑。“那里有蛇哟。”他这话吓得她跑起来,走到他身边还不住抱怨怎么不早同她说,她最怕那些东西了,大宝这两天因为是由她喂食难得亲近起来。   张辉同她说了句你等着,便脱了上衣跳进水里去抓鱼了。穆晚依旧脸红,将注意力都放在那根尖利的竹签上。太阳光打在泛起波纹的湖面上散发出粼粼波光,晃得人眯起眼,她突然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他没有满肚才学,没有锦绣华服,甚至只能说穷酸,可他沉稳贴心,别人以大事浮夸事表功,他只做好小事让你无从察觉。   突然溅起一阵水花,他举着叉子同她笑,水珠从他脸上滑落,显得越发健硕俊朗,心不知怎么跳得厉害起来。摇了摇头,她赶忙去空地上抓他扔过来的鱼,那鱼在岸上不停蹦跶想要挣扎回水里,她刚抓住就脱了手,很不得劲,费了好大力气才抓住。张辉又抓了条,上岸后用衣服擦去脸上水珠,径自回屋取了火折子、刀和盐辣椒等调味,坐在空地上生火。   他生起火,熟练地剖腹刮鳞,洗净后往鱼身抹了盐,翻转几次到八分熟往上面撒了胡椒粉和辣椒粉,肉香引得人流口水。把鱼递给她,他自己回屋把饭菜端出来,冷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穆晚从他手里拿了筷子,分了一条给他,脸色微红:“我吃过了,不饿。你多吃些,一会儿还要干活呢。”她自己拿了鱼坐在葡萄架下小口小口吃着,她在府里很少吃这些,虽不如炖鱼入味,但也肉质鲜嫩很是好吃。   两人吃完,穆晚想去洗碗,可湖水有股腥味,他看出来自他手里接过,经过葡萄架再往前走几步,有一方小溪流在那里,安静地从地下渗出,穿过沟壑涌入其他水流汇入湖里。那水清澈无比,她看着他将碗洗干净递给自己,那双水麻利而厚实。   “我一会儿去地里,你先在屋里睡一觉,等我忙完我回来接你。屋里撒了雄黄粉,不怕虫蛇,左边那屋本来是想给我娘住的,她不愿意来,记得盖上被子免得着凉。”两人走到屋前,见她有些不愿:“别怕,这里没人知道,也没什么可怕动物。那还是和我一块走吧。”取了篮子出来,见她脸上怕意已消,失笑:“胆小鬼。”   走到出口处,她回头将景色尽收眼底,若是摒弃一切红尘凡事,在这里独享美景倒也不错,忍不住说:“这么美的地方,该有个名字。”   “有啊,你看山湖相连,山头为盖,中间那块土丘将湖分为两个,不像个葫芦吗?我喊它葫芦湾。”   穆晚念了几次,笑道:“倒是有趣。”   两人分别时,张辉指了条捷径给他,虽在外她是他妹妹,被嘴碎德行不好之人见了,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穆晚知晓他苦心,看了他一眼,挎着篮子回去了。   这边穆府当家穆天成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回府,见自己姐姐在大厅里愁眉不展,急道:“我的晚晚还没下落吗?回来了没有?”   穆艳华看了他一眼,睁大眼怒斥其不争气:“你看你做的好事,当初怎么就同意了娶二房,心肠如此狠毒哪像个大家闺秀。”   他此刻心乱如麻,自打听到晚晚出事他便慌了心神,差点急白头,一路管家宽心劝慰,可穆晚是他唯一独苗怎么能不急。转身去了罗敏书院子,她早知他要来责怪,端坐在屋里品茶一脸淡然。见得此景,他更是怒火滔滔,打落她手里的茶杯,将她拉起来,颤声:“你这狠毒妇人。”下人在院外都听到响亮巴掌声,可见用力之大,都不由缩了缩头。   罗敏书捂着被打脸颊,笑得狂放,一手指着他,怒不可遏:“什么妇人?穆天成你这混账,多年欺辱于我,我本是家中珍宝,到你穆家为妾已是不堪,是我识人不清。如今我不得你心,我无子女,你若死了,这偌大产业怎能便宜了别人。我家罗荣配得起你家穆晚。我劝你还是赶紧寻人回来继续成亲,我可管不得你穆家是否丢人。”   下人们摸了摸鼻头,捏了把冷汗,看来罗姨娘是要破罐子破摔了。几个老人在府里当差多年鲜少见老爷动怒,如今听那巴掌声都垂了头不敢吱声,听罗姨娘那番话,想来老爷会再打一巴掌吧。只是他们猜错了,只听屋里传来一声轻咳:“敏书,辜负你是我之过。早知今日我必定不会心软,听了婉君的话将你迎入门来。她愧于我,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我心中欢喜她怎会在意?晚晚之事我不会在追究,我们就此别过,我会吩咐管家送你回去。”他将要走出门又停住,没有回头:“当年在罗府外等你的书生一直未婚娶,若你有心……算了,仍旧是我误了你。”   身后那人精致妆容早已被泪水打乱,她苦心等了这么多年,得了个被赶出府?他怎么忍心?      ☆、不速客   7.不速客   她是张辉同父异母妹妹的事被传了出去,村人见了她倒不疑有他,她虽长相不差可身世多为人诟病,在路上遇见了也都视她做陌路人。   穆晚一路自嘲,连村里人都容不得有瑕疵之人,更何况是唐府呢?她将篮子换了手,才走进院里被眼前一群人吓了一跳,她强作镇定:“你们是什么人?擅闯他人宅邸太过失礼了吧。”   人群散开,走出一人向她作揖赔礼:“惊了小姐是奴才不是,给小姐赔礼了。”那人抬头,穆晚才想起这人赫然是那日迎亲的罗府管家,慌忙扔了篮子想往出跑,无奈被罗府下人围了起来无处可逃。心里一动,大宝呢?怎么这么多生人在院子里都不出来,视线一转,看得食盆里有剩余肉块,它倒在那里不动,声音不由提高有些刺耳:“你们这帮人怎么连只狗都不放过,想我穆家家财,痴心妄想!”   罗管家正欲张口解释,只见身后一男子自己推了木质轮椅过来,眉目清俊,手执纸扇同她行礼:“穆小姐不要误会,它只是被药晕了过去。将小姐逼得如此境地,是我罗府不是,请小姐宽恕我等。”   穆晚从未有此刻怒火高涨,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怎么宽恕?毁我声誉,青州城人皆在背后议论我,你们能堵住他们的嘴吗?”   罗荣思忖一阵,沉声道:“如今局面实在非我所愿,我与小姐一般心中早已有属意之人,若不是她被姑姑掳了去,我断不会同意。小姐不妨想想,若非我授意,小姐那日逃得了吗?”   穆晚细想之下,只道确实如此,那管家像是早料到她会逃般,只做做样子并未狠追:“你想怎么办?”继续成亲绝无可能。   “我不求其他,只有一件事想恳请穆小姐答应。不管我姑姑做什么,请不要理会,给我时间,我自会解决一切。”罗荣见她思索良久而后点头,脸上泛出笑意。带人离开院子时叹息一声,似是忠告:“不管你相信与否,我对你穆家家财无半分念想。反倒你那表哥你还是远离些为好,我言尽于此。”   她目送他们离开赶忙去推大宝,若是大宝直接睡过去不醒,张辉连相依为命地“人”也没有了。无论她怎么拍都不想,想起以往淘来话本子里写受刑者晕了过去,泼盆冷水就能醒,现今也只能是一招用一招。打了水泼过去,听大宝呜咽一声才松了口气。只是她太在意那人没了大宝是否伤心,忽略了大宝在药力作用下睡得香甜。   张辉很晚才回来,放了锄头将早上割好的猪草重新理了理,站起身伸了懒腰去洗手。穆晚拿了碗筷出来,他接过说:“年年田地里活计只有夏天最让人难熬,太阳把人浑身力气都晒没了,收拾的差不多总算能歇几天。明儿我们去树林子里转转,寻点野菜、野果回来,尝尝鲜。对了,顺便把阿花也叫上,免得她又念叨,烦心得很。”   她在这里住了几天,发现这里人们平日总吃馒头和饼,他喜欢吃馒头,以少量西面同粗粮混起来蒸成馒头,她刚开始不懂发面,也揉不匀,蒸出来半生不熟极难下咽,这几天同春香婶请教又多做几次才掌握了几分窍门,馒头与红烧土豆丝得了他称赞,让她不禁喜笑颜开。听得他问阿花有没有来,她摇摇头,阿花可能是真生气了。   他喝完粥,不甚在意:“随她去,早上我们叫上她,这不讲理的女娃。”   殊不知有一双眼睛隐在暗处,待夜深人静时才悄然离去。   纵使穆天成与穆艳华使了多大劲派人去找,得到的消息无非是小姐跑出了城,去了哪个方向不得而知。唐昊听闻穆天成回府,赶忙来求见,还未进得府内便见他同罗姨娘快步离去,也未看他一眼。反倒罗姨娘看见他,脸上一阵好笑:“你娘真是会说话,听说将穆府上下数落了个遍?真是好笑得紧。”说罢翻身上马,如风般离开。此刻容不得他细想,急忙吩咐下人牵马,追了过去。   穆晚自那日从青州城回来后,头一次睡个大饱,天蒙蒙亮时起来洗漱完,开始生火做饼煮稀饭,这些事情做习惯了也不是难事。张辉因为田中无甚忙事,起得略晚,才穿好衣服打着哈欠出门就见她早已准备好早食,有些吃惊:“怎么不多睡会儿,天还早呢。这会山上湿气重,走不了多远露珠都能把衣服打湿。”她不理会,只是兴致勃勃地催促他洗脸吃饭,他无奈下只得受着。   两人走到阿花家院子外,透过竹篱笆见王德叔正在漱口,穆晚喊道:“叔,阿花起了吗?大哥要带我们去山里挖野菜摘野果呢。”   王德听了忙去屋里唤阿花去,小年轻们自己玩乐,他乐见其成。进屋里一看阿花还在睡,不由急了推她时力气稍大了些:“你这丫头,辉子他们在外面等你去山上玩去,赶紧起。”   阿花先一阵迷瞪,嘴里不饶人得抱怨一听,待醒过神来才忙将自家老爹赶了出去,风风火火穿戴洗漱。走出院子看见站在那里笑意盈盈地穆晚,脸顿时红了,反倒张辉白了她一眼,打头走了出去,边走边嗤笑:“我昨儿个就不该发懒,让你你今儿磨磨蹭蹭。”说得阿花一顿脸臊,不由娇声道:“穆晚你看他。”   穆晚走在两人身后但笑不语。她没有爬过山,对脚下每步路都充满好奇。走了没多久,树木野草越发多了,有些藤蔓缠在树上错综复杂像张帘子,她觉得有些好看,不由多看了两眼。他们两人见多了并不觉得新奇,很快穆晚就落得远了,她小跑着追两人,无心他处,见两人停在一株一米高树前这才松了口气。   张辉从上面摘了个果子,在身上擦擦递给她:“尝尝。”这时太阳刚升起,金黄色光线照在他身上,让人迷了眼。果实呈红色,瞧着有些可爱,入口清甜,她眯起眼:“好吃。”他便从怀里拿了布袋子出来,摘得又快又避开了刺,告诉她这果子叫覆盆子她直点头,自己又小心摘了几个擦干净往嘴里塞。   “先摘点让你们路上吃,等回来再摘了带回去。”阿花见他只给穆晚果子,没有自己那份心里有些不快,现在他说话也不看她一眼,更是有怒意在心底窜涌。   穆晚从未像今天这般快乐,见了太多新奇,在潮湿腐木上生长的黑木耳,肥胖肉实的蘑菇,都被她们摘到篮子里。在路上阿花告诉她黑木耳可以拌凉菜可以炒鸡蛋,有很多做法呢,她有些心痒恨不得马上回去自己做了尝尝。当真是过了苦日子才觉食物珍贵,以往挑三拣四当真造孽。   越往深走,路变得更窄难走了很多,后来那路只容一人走。前方有一道小坡,张辉让阿花先上去,然后蹲在她身边让她上来,见她楞在那里:“快上来,你这手脚哪能上得去。”她无疑有它,被他背着,她双手轻轻抓住他双肩,在攀爬摇晃中她靠在背上听他心跳声,“咚咚咚”地强劲有力。在上面等他们的阿花,将两人亲昵看在眼里,彻底拉了脸。   两人刚站稳脚,阿花便冷着脸说自己累了想回去。张辉不信,往日跟着他能翻遍整座山头,这才走了多远,不由皱起眉头:“你发什么疯?”   穆晚看出其中端倪,暗怪自己刚才没收敛,怪不得一路只有张辉回答自己那些乱七八糟问题。怕两人之间嫌隙更深,赶忙圆场:“我也有点累了,大哥我们回去吧,时间还长,下次再来。”她那句时间长又惹得阿花瞪了一眼,想她堂堂穆府小姐,如今……想来她是说多错多了。   被阿花一搅和,张辉心中也满是不快,找了条近路往山下走。他难得有兴致,早知如此就不叫阿花了,随即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田地劳作时,睡梦中都忍不住出现她的一颦一笑,他想他是疯了。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离出口不过几步远,只听见穆晚叫了一声,刺骨痛意在她胳膊周围流窜,眼泪忍不住掉下来。阿花还未反应过来,张辉将她推到一边,快步走到穆晚身边,只见一条翠绿色竹叶青蛇身子伏在树枝上,张大嘴吐信子,他快速拽着蛇尾,趁它转头时大力扔了出去。他眼睛微红满是急迫,连声音都发颤:“被咬了吗?咬到哪里?”   “胳膊……胳膊好疼。”豆大泪珠不停从眼眶里涌出,像是流不完一般。见他要撸起自己袖子,忙阻止他,直嚷男女授受不亲。他正色呵斥,性命攸关哪管得那么多,说罢附在她胳膊上吸毒。一口一口,撞在阿花心上,说不完的痛。   没人注意到山脚下众多杂乱步伐,直到有人喊了声“有人”,阿花才回头,见一身着华服的老者推开旁人冲了过来,见自己女儿露出雪白胳膊,一男子……他急火攻心,痛心喊道:“混账,放开我的晚晚。”说罢从那人手里把女儿夺了过来。   张辉用袖子擦去嘴角毒血:“她被毒蛇咬了,我只是帮忙吸毒,并非有意冒犯。”   穆天成似是失去理智般将女儿拥在怀里,老泪纵横直嚷着差点见不到她了,硬说是他拐走了自己宝贝女儿。未听他解释,命人将女儿扶上软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目送他们离开,阿花收回视线对呆怔在那里的张辉露出笑容:“怎么?难过了?这个女人不过在你家住了几日,才刚走,你就痛苦?你喜欢上她了?是不是?”   他喜欢她什么呢?   喜欢那声“先生”?   喜欢她没有大小姐脾气?   喜欢她勤劳好学,做菜总依着他喜好?   喜欢她乖巧可爱?   不过是喜欢他劳作一天回家,她站在院外对他笑得甜甜:“大哥你回来啦!”      ☆、陌路人   8.陌路人   张辉一路无言,走到村里大槐树下将篮子和布袋子交给她,笑道:“拿着回去吧。”   阿花接过,一脸认真:“你呢?”   他倚在槐树下抬头看着上面不说话,浓浓烈日下,他显得很没精神。知道他还在因为穆晚心里不快,她冷嗤一笑:“人家是千金大小姐,回去不知有多少人照顾,你在这儿愁得什么劲?大户人家最讲究门当户对,你的梦也该醒了。”   他看着她背影离开视线,他在情愫朦胧时就想远离她,身世悬殊且是他一头热,怎会有好结果。她回去与他也是好事,那些夜半时的绮丽梦境再也不会寻他。   槐树许是也在“发汗”,不时有几滴水珠落在他身上,心中难掩烦躁,慢慢悠悠晃到家中。没有人等他回家,没有清脆声音,一切都好似没有发生过。他走进自己房间,自她住进来,他再未进来过,女子馨香在空气中涌动,房内整洁一尘不染,倒不像个大小姐做得。他开了窗子想让她味道散得快些,又坐到床前将被套拆了下来,像个孩子一般认为只要与她有关的通通不见了,这个人也会在记忆里随着时间离开而消失。他不小心碰到了枕头,一眼瞟到有块地方突起来,掀开一看原来是她那日身上带着的首饰。玉质上乘的手镯摸在手里凉凉的,怔愣许久还是决定把这些东西送还给她。   穆天成带女儿下了山便直奔医馆,也顾不得旁人说些什么,一路担心焦灼,他握着大夫手腕都用了大力气。那大夫同他是多年旧识也不见怪,知晓穆晚是他心尖上肉,将他手扒拉开去给敲病了。人命关天,那些虚话有什么好说,平白浪费宝贵时间。   大夫查看一番伤口毒牙印,见穆晚头昏、腹胀心中有底,开了几味药让小童去熬了来。穆天成抓耳挠腮好不自在,他白了一眼:“瞧你那样,有什么可紧张。不过是条竹叶青,牙口还未长爽利,想是你女儿不小心惊到了它,再来医馆前毒素已被吸出去,服几贴药便无事。”   穆天成哪有心思理他,摩挲着女儿脸颊,消瘦的让人难过。坐在一旁喝茶的大夫看不过去:“你别杵在这碍手碍脚,盯多久也好不了。有这功夫,你去把问诊药钱给付了。对了,我见唐家小子在外面好像有什么急事,你这准岳父也不出瞅瞅?”   穆天成啐了他一口,咬牙道:“唐问,那不是你侄子,舍不得就搬回唐府去,在外面游荡什么。”   唐问拍了桌子也不管床上还躺着病人,怒道:“滚出去,别和我说那些心眼不正的东西。”说完拂袖而去。   唐昊鲜少来二叔医馆,自打他脱离唐家出来单过,老太太就发话不许任何人同他私底下来往。他们自小关系淡漠,不是为了穆晚,他不想踏足此地半步。在医馆大堂里站了许久,来往病者都打量他,还小声议论这俊美男子是何家公子。他有些烦这群人锁在他身上的眼睛,寻了角落呆呆望着楼梯口,期盼姑父早点下来才好。   许是上天怜惜他太过尴尬,穆天成果真从楼上下来,见了他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招招手要他出去。唐昊跟在他身后一路到天香楼,这处是穆家产业,城中富贵人家待客设宴皆喜欢在这里。进了上等客居,小二上了茶盏,他才小心道:“在医馆等您,是晚辈唐突了。”   “何事让你急着见我?难道又是你家哪间铺子周转不灵?”   唐昊一听心中一顿,母亲那番话早入了他耳中,额头上冒出冷汗:“并不是。我今儿一早打听到了晚晚下落,想来告诉您,不想您已经知道了。”   穆天成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同自己说话的年轻人,他自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十年光阴一闪即逝,他从无知小儿长成翩翩佳公子,佳女佳婿天作之合。不过一次出乎意料,竟显露出唐府真实心境,他愤怒亦为女儿痛心。心境一变,连语气都冷了下来:“穆晚你也见到了,你二叔替她诊治。若是没其他事,就先回去吧。”   唐昊未想到一向疼宠自己的人竟会对他下逐客令,赶忙解释:“我母亲说话不经大脑,她无心之言请您莫要放在心上。唐昊给您赔礼了。”   “无心之言?哼!”   “请您莫要同我母亲计较,准许我到穆府探望晚晚。我同晚晚自幼情深,若是不得见,我……”   穆天成见他态度谦卑,面带难过与苦痛,信他是真心,心里一软:“若晚晚同意我无话可说,若她对你再无牵挂,你们唐家人也莫要登我穆府大门。”他看似未给他好脸色却也做了最大让步,只要晚晚同意,只要他肯真心待晚晚……   穆晚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西沉,玫瑰色光渲染了整片云彩,她站在自己园子里眯起眼看那片景色,风景依旧,心都踏实了许多。穆天成看着阿翠将穆晚扶回房间才快步去见姐姐。下人禀报他说罗姨娘同大小姐吵得不可开交让他很是头疼,怪不得穆晚回家阿姐都没出来相迎。   他才走进屋子,就见阿姐拧着眉头坐在那里,想必是被气得急了。见他进来,冷笑道:“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你娶了这么个能言善道的女人进府,有什么话你还是同这当家人说,我这所谓外人可帮不得你什么。”罗敏书都不想想,她怎么会帮她在弟弟面前说好话。前些日子嚣张不可一世时倒是忘了穆府家主听得进她这做姐姐的话。外人都道她睚眦必报小心眼,她不落井下石已算给她薄面。   罗敏书看她大步离开,心底最后一道光亮像被大风吹灭的烛火,黑暗而凄冷。想到穆艳华那句带着轻蔑地话“你怕了吗?”她未答话。也许是怕了,她不怕在穆府一直是一个人,只是怕她不在他身边。   “为何还不走?若让人轰你,未免太过难看。”他不看她,只是单手摩挲着眉头,从何时开始,她竟是连表面太平都不愿维系。   “你这么狠心!我想穆晚和罗荣成婚有什么错?你也看到了唐家真面目,他们嫌弃穆晚,我们罗家不嫌弃。这有错?”   他惊讶于她轻松便把自己撇的如此无辜,这一件丢人事情仿若不是她主导,这么多年两人该说的话在这两天全部说完。他可以忍任何事,可她偏打了晚晚的主意。见他要离开,她仿若困斗之兽,不管不顾起来。前几天还笑话唐家那个女人,现在她又有何区别?   “穆晚不嫁罗家,嫁一个种地的?失踪这么多天,同一个大男人住在一处,要他们之间没什么,谁信?就冲今日他和你宝贝女儿那般亲近,我是不信,我看你穆大老爷这人是丢大了。”   “无耻之人,总爱造谣生非。我已命人将文书送到罗府,明日便有人来接你。”   她终是瘫倒在地,这狠心人,就在刚才还对他抱有念想。多年郁郁不快,让她变得越发偏激,只要有一句话戳她痛处,她便要追讨回来。如今,一败涂地。   穆晚喝过药,在医馆又睡了许久,精神好了许多。刚躺上床,姑姑就来了,抱着她直嚷“我的心头肉,苦命儿。”她只是笑笑,在外面几天时间让她变得不再脆弱。见姑姑满脸愤懑不甘,大致猜到她要说的不是唐家便是罗家。“姑姑,这事也怨不得唐家。我们穆府都自顾不暇,他们不阻止也不算错。您也莫要生气了。”   穆艳华不认可:“两家人都默认了你们婚事,他们家不站出来算怎么回事?这婚事我看不要也罢。”她不忍心将唐家女人那话告诉穆晚,这么乖巧漂亮的孩子哪受得了。她不会知道穆晚早已知晓且被伤的千疮百孔。   她心疼穆晚,两人从小就知道彼此是要过一辈子,现在让他们不往来也太过残忍,没有多说其他,将话题转到罗姨娘身上。听到父亲要将罗姨娘赶出穆府,穆晚有些吃惊:“这是真的吗?”   穆艳华只觉得解气,笑着点点头。侄女眉头紧锁,她问怎么了。   “我觉得不妥。她纵使有过,在穆府也呆了多年,只因婚配这事便将她赶出去,未免可怜了些。女人大好年华都埋落在府里,她无子女照顾,回去罗府也怕是受人冷落,看人眼色过活。我穆府名声已损,多少人谈论有何区别,时间一过人们总会失了兴趣,不如大度些留她在府里养老吧。”   她点了点侄女额头,一脸叹息:“你都晓得以德报怨,倒是姑姑不懂事了。只是你爹铁了心要赶她出府,我本就讨厌她,这好人我可做不来。还是你去和你爹说好。”   穆晚点了点头,又小心靠在姑姑耳边轻声道:“姑姑知道我为什么可怜她吗?”穆艳华摇摇头,她笑笑:“我已经长大,男女感情也懂几分。她那么多年在府里不得半点怜爱,我爹为了我娘终究是辜负了她一片深情。将心比心,换做是我,我也未必有她这么长久。”   穆艳华思索一阵,倒是也有几分道理。随即张罗晚膳,同她一块用完,才吩咐她什么事情都放到明天再说,先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   那厢张辉却是一夜不得安睡,在送还与不送间思来想去,许久还是决定把东西还回去才得心安。睡得太晚,眯了会儿天便亮了,收拾一番就跑去村口赶车了。姚三叔见他一人,笑着调侃:“今儿怎么一个人,不带着妹妹一块到城里逛逛。”   他眼圈乌青,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带她做什么,办正事呢,只能碍手碍脚烦人。”烦的他一夜都没睡着。   姚三叔驱着马车跑离清水村,边说:“辉子也是时候成亲了,家人没人帮你张罗,有啥事来找叔。你这娃要多同村里人亲近亲近,有多少姑娘想和你说话,你都不理人家。”   他环紧胳膊,暗恼自己穿的少:“知道了三叔,我娘这不刚走,我不好拖着人家姑娘不是。”   …… ……   那次还是两人相伴,她哭得梨花带雨,今天他一人前来,忍痛斩情丝。穆府家丁听到他来还小姐东西,起先不信,看到物件上有穆字刻饰,将他迎了进去赶忙回禀了管家。   管家见此人虽衣着粗鄙,俊朗面容上满是正气,换做旁人早将此物换做银两自在逍遥了,对他不由生了几分好感。命人奉茶,坐在他一旁道:“原来后生便是救我家小姐之人,穆府上下感激不尽,那些首饰已经送到小姐那里。为表谢意,老爷特地吩咐将此物交给你,还请笑纳。”   红布下所盖之物赫然是一锭锭银子,有一百两之多。他推拒不要,管家笑道:“不多,也够置办处宅子田地,还请不要推辞。”   他来也只是私心作祟想见她一面,他不缺吃不缺穿要银子作甚,不理会管家劝言,站起身离开穆府。像是要将那日情景刻印在脑海般,在外面待了许久才离去。离姚三叔收工还有些时间,他自己转了转,在裁缝店订做了身秋衫,待日头西行才去肉铺买了肉,打了二两小酒回村。   管家将来人同穆天成说了,他只问了句可收了谢礼,得到否定回答有些惊讶:“那人不缺钱财?”   “看行头只是个种地的。”   “倒是个有脾气的年轻人,这事不用惊动小姐。”转头便将这事忘到一边去了。   总是有太多不经间相遇的有缘人,不过几日相处他竟情意暗生,明知不可能,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只得将过往一切尽数忘却,自此或许相逢不识人,只做陌路人。马车在坑洼不平的路上颠簸,他闭了眼睛补眠却没有丝毫睡意,想忘记那人可总冲进脑海里随着摇晃,一颦一笑间,有时候记住了便是永远。强迫自己去忘记,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偶尔想起来的借口。      ☆、不知心   9.不知心   唐昊来穆府多次都被拒在门外,不管他如何与管家说好话或塞些名贵玩意儿都被管家挡了回去,只是重复那句“小姐不想见您,唐少爷还是回吧。”   穆晚不过在园子里散心,听下人通禀说唐少爷又来了,她摆摆手“回了吧”。娇艳牡丹、海棠都未能锁住她视线,她看着某处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日她总是这样,阿翠有些担心,终是问出声:“小姐怎么最近无精打采,是因为唐少爷吗?小姐不要为他伤心,多不值。”   穆晚看她小嘴嘟起,傻傻的:“凡事都经心而为,那时他不出面想是觉得为我不值。时间一长,当时心情都要忘干净了。往后也不要再说了。”她将一切从心底抹去不留痕迹,不想便不会受伤。   午后知了挂在树上有气无力地叫唤,穆晚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入睡便被阿翠扰了起来,她脾气大了些,阿翠见怪不怪,嬉皮笑脸道:“陈府小姐来看你了,还带了些瓜果,我让人挂在井里等凉了再拿出来,吃着爽口些。”   青州城这些贵女中要数靠玉石生意起家的陈家小女儿陈雪同她交往亲密,两人志同道合,都喜爱坊间流传的话本子,衣物首饰挑选也有共同见地。发生这事后,她过府探望让她心情好了些。她穿着浅粉色曳地长纱裙,外面罩了件同色纱衣,也未挽发,一头青丝垂落腰间,清丽动人。   陈雪见到她便开始抹眼泪,恨不得能代她受此难般,让原本平复了心情的穆晚也开始落泪难过。   陈雪取了手帕替她擦去脸上泪水,自己却拿衣袖抹了抹,惹得穆晚一阵发笑,直说:“你都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随意。”   她也笑:“不妨事,又没外人在。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回府,看你无碍我也放心了。”   穆晚撇撇嘴:“那些个娇小姐想必早笑得找不找北了吧。哼!”   陈雪不接话,反倒有些好奇:“你怎么把唐少爷给关在门外?我来那会儿他还在你家府前站着呢。这么大日头,也不怕晒出个好歹,你不心疼?其他家姑娘可心疼。”   穆晚一脸不快:“与我何干!不会是他告诉你让你来做说客吧?若是如此,我怕要将你请出去了。”   陈雪立刻摆手,端起茶盏抿了口:“我不说便是。长时间在府里闷着也不是办法,过两日我们去福灵寺祈福可好?散散心,也去去晦气。”穆晚此刻做什么都没劲,站起身走到池塘边阴凉处,拿了饵食喂鱼,看着那些张大嘴的锦鲤顿时有点呕,背过身子倚在护栏上:“不想去,大热天有什么好去的。”   陈雪不依,拉着她袖子娇声道:“就当陪我。我们一大早就去,傍晚回府,哪能被热到。你可有佳公子守在门外痴心等候,我还想找个让我心动的佳儿郎。”她语气轻快可爱,那点犹豫与不甘仍是被穆晚收入眼底。   送走陈雪后,她将全部表情收回,有些随意地躺在卧榻中,不知是看风景还是在想事情。阿翠端了盘葡萄放在她手边,眯着眼笑:“这葡萄既好吃又清凉,快尝尝。还是陈小姐好,总是惦记你。”   她看了一眼,将那盘葡萄挥落在地,转身背对阿翠。阿翠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惹她,收拾完一地破碎离开了。自然没看到她纤手微颤,眉头紧皱。旁人看来她这火发得毫无理由,她以前只做不知,可现在好像很多情绪都被肆意放大,来势凶猛让她措手不及。   晚饭那会儿穆晚同父亲和姑姑说过两日要同陈雪去寺庙祈福,两人想她出去散心也好都点头同意。穆艳华想了想,既然晚晚找到了她也该回家了。穆晚当即不同意,连饭都不吃了,拉着姑姑不停摇晃,说她要回去了要好久才能再见,舍不得她走。穆艳华宠溺地哄了半天,穆晚才一脸不情愿:“姑姑要陪我一块去过福灵寺才能走。”   穆艳华笑了笑,看向弟弟:“我看晚晚与唐家婚事算了罢,大好儿郎多了去,又不是非他不可。罗敏书行事乖张,好事去她手里都成了坏事。今儿见那罗荣,虽然腿脚不甚方便,言谈举止却是大度有礼,我现在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穆天成一阵好笑:“你没听到他口口声声说他姑姑糊涂,他已有婚配,损了穆府名声他心里过意不去,所送礼品皆是上等。罗敏书看重穆府家财,这后生想必瞧不上,眉目间满含正气与魄力,倒是个不错后生。若早些知道,也不必闹得如此尴尬。”话虽如此,他仍是嫌弃罗家人,就算他有心求娶也没得可能。   穆晚这才知道,原来罗荣曾来赔罪。不过他也该庆幸,父亲听了她一番话终究心软了,只将罗姨娘关在自己园子里不得出来,这一辈子纵使活着也从人们心中消失,同死又有何区别。她不甚唏嘘,就算嫁的好又有何用,不得宠爱,孤独终老。她又将会如何?与唐昊在一起?她心绪冷了下来,从未觉得抵触感觉如此强烈。   夜深人静,总是会想起在清水村的点滴。明明这里生活更加熟悉亲切,可又觉得不如那里轻松自在。同一片天空下,连呼吸都压抑了很多。她不知道分别来得如此快,想必那些首饰他应该看见了,也该是能换不少钱吧。   穆家人到福灵寺上香,排场大了许多,来往香客都忍不住想看名动青州城的穆晚是何模样。穆艳华揽了侄女,轻声安慰:“莫怕,看一眼又不妨事,都过去了。”   她冲姑姑露出安抚一笑,灵动眸子直视前方,一脸淡笑,端庄大气又貌美如花,多少人摇头叹息“真是可惜了。”   穆家姑侄两人不在意,陈雪有些尴尬,声音都小了许多:“我想邀你出来散心,可不想今儿烧香拜佛之人那么多,反倒做了错事。”穆晚只同她说“不妨事。”便不再言语。   让穆晚没想到的是唐昊果真跟了过来,开始跟在她们身后,被姑姑狠狠瞪了一眼才退了几步。很多次他想靠近说些什么,都被她躲开了去,心生嫌隙怎能装作若无其事?她以为她可以,可事实告诉她她高看了自己。   福灵寺主持见穆艳华前来,忙迎出来:“女施主万福。”   “大师。”穆艳华随他走进大殿,拜过菩萨,命人送了香火钱,才同主持告辞去了后院。因为多是女眷,唐昊没有跟随,而去了别处。   佛门之地连树木都多了庄严肃穆,几人交谈声音都放低许多。许是耐不得清净,陈雪去了它处,只留姑侄两人闲话家常。穆艳华调侃道:“方才可有求菩萨赐你一方良缘?”   “姑姑说的什么话,对于婚事还是顺其自然为好。爹只有我一个女儿,想多陪他一段时间,敬敬孝心。”她嗔道,视线不经意看到熟悉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她自嘲许是看错了吧,那人怎么会来这里。   穆艳华让下人们各找去处不用陪着,阿翠欢喜非常,带了平日里亲近的好姐妹去玩了。穆晚陪着姑姑四处闲走,无意间经过一处屋舍听到有人争吵,她欲走远,姑姑却一副小孩心性非要去听个究竟,她无奈也只得跟了去。只是这一听可了不得,那两道声音竟是如此熟悉,赫然是唐昊和陈雪。姑姑惊得要冲进去,穆晚赶忙拦了示意她小声些。   “你总是有求与我才同我见面,你待我可有半分真心?”   “你说这话做什么,只要我与晚晚成亲,定会给你交代。”他似是有些不耐烦,往日还有心同她说两句浓情蜜意。他这番敷衍态度更让她心生不安,口气也急了几分:“唐昊,我将一切都给了你,你若负我,我必定饶不了你。”   他这才安抚起她来:“我何时说话不算数,有负于你?待事成,乖些。”   两人离开很远,姑姑还张嘴一副不敢相信,良久才找回声音:“这,这是真的?”   穆晚看起来要淡定,往常虽有人在她耳边嚼舌根她压根不信,总当那些人是存心挑拨见不得她好,撞到两人坐实那些话还是头一次。   穆艳华从侄女脸上得到肯定答案,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混账,我当他同她那母亲不同,不想是一路货/色。往日真是瞎了眼,晚晚,你可受苦了。”   “早些时日从他人处听到两人关系不一般,我不信便没放在心上。可说的多了,就忍不住去留心,一留心反倒信了。”她抓了抓头发,笑得没心没肺。穆艳华可没她这么好脾气,她是有仇必报的主儿,直嚷着要找两人讨说法,被穆晚劝住了。此时侄女一脸玩味,只告诉她还是静待为好,大仇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已。   唐昊和陈雪找到他们,与他们套近乎时,穆艳华只摆了一副臭脸,对他们爱理不理。穆晚虽笑,可也有几分耐人寻味。      ☆、长歪心   10.长歪心   天际刚翻出鱼肚白,有些凉,她未惊动阿翠,披了件白色纱衣出门。下人们早已起身忙碌许久,看见她都停了活计行礼。许是在清水村待了几天,多少知晓他们难处,不由露出温和一笑。往日小姐虽不曾打骂,却也不会理会看一眼,今儿这般让众人受宠若惊。   才走至花园处,见管家领了一身材颀长的男子进来,定睛一看竟是荣珏堂哥,欢喜地跑过去:“哥哥怎么来得这般早?是来接姑姑回去吗?”   荣珏抚了抚她一头青丝,多日不见,自家妹妹越长越好看,憨笑道:“小丫头又长大了,瞧哥哥给你带了什么。”说罢解开包袱拿出几本崭新的话本子,还有几包酸梅果脯。   穆晚接过喜得直眯眼,小心打开纸包,果子表皮有些褶皱,香味扑鼻,放一颗进嘴里,酸甜交叉刺激味蕾,十分过瘾,惊道:“这果子封藏有十年了吧?哥哥怎么弄到的?真好吃。”   还是管家提醒荣珏少爷赶了夜路需要休息,她才吐舌一笑:“哥哥快去吧,路途劳累,等休息好再同我说话玩耍。”   荣珏点了点他额头,并不急:“我前阵子在山中游玩,不想迷路了,路过一户农家叨扰一晚,不想他们家有这等好东西,初时他不卖说要给孩童当零嘴。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买了这几包。这不都给我们家宝贝丫头送来了。”   她推着荣珏往随园走,嘴里嚷嚷不停:“那我可要省着点吃。”   她自幼喜爱这些零嘴小食,穆天成外出谈生意也会多耽搁两日为她带些特产名吃,以前被宠坏了霸道得很,却也不忘分唐昊一些。片刻失神,听他说:“不要吃独食,唐昊那小子不也喜欢,分他点总舍得吧?我才入家门就被父亲赶着要我来穆府,也不知是何事。”   她不欲解惑,转了身子举起手摆了摆,不成样子:“荣大少爷先去休息,此事改日再谈。”   阿翠八岁被卖到穆府,而后至今一直陪在她身边,两人身份有别感情却如亲姐妹。穆晚与教书先生习字读书时,她也跟着学了些,大道理不懂,倒是爱翻穆晚看完的话本子,有时间便同小姐扯上一阵。她按时起身端了脸盆去伺候小姐洗漱穿衣,不想人竟不在,等了许久才见她两手满满当当回来,像个孩子似的冲她招手:“有好东西,快来快来。”   穆晚想了想还是决定与阿翠分一包零嘴,其余几包让她帮忙收起来。一整天两人缩在屋里,眼睛疲累了才透过窗看那方绿色。她院子中央有一片池塘,一颗柳树不知是何原因斜着长,大片枝叶如流苏一般倾在水面,时而一阵风拂过它们随之摆动。心底涌起阵阵怒意与可悲,本子里那姑娘便如这拂柳没有自我任人摆弄,活该活得凄苦悲惨。   阿翠推了推她,红着眼眶:“这本子什么人写的啊,这么苦情,太让人难过。”   “没出息,那是假的,哭个什么劲。换作我,我非搅得那一大家子不得安宁。大家小姐,竟能沦为下堂妇,真真丢人。”她话虽满,心中一片空洞,若真换作是自己她又能翻得起什么风浪?空有家世手中不握权财,不过亦是薄纸一张。   阿翠抿了抿嘴,抬头看见荣珏往这边走,赶忙擦了还未出眼眶的泪水,推推正在发呆的人:“荣少爷正往过走呢!我怎么瞧着脸色不大好。”说完出去备茶。   她今儿梳了垂鬟分髾髻,穿着淡绿色轻纱衣裙,大片荷叶花瓣点缀在袖摆处,纤手轻摇寒梅傲雪图团扇,红色流苏随之而动,好一副娴雅文静佳人图。荣珏走进,她也不起身相迎,看着他一脸欢笑:“哥哥这是怎么?难道是被谁扰了好觉?”   阿翠端了茶又想还有些冰镇酸梅汤,便装了两碗给两位主子端去,这大热天好消暑。荣珏也未看是什么,端起牛饮了,声音中满是气愤:“我睡了个把时辰,下人通禀唐昊听说我来青州,要同我叙旧,我便去了。刚落座他与我说了穆府这两天发生之事,我已然气愤难当,他又说你陷入那般境地他竟未出面阻挡,我真是恨不得打他一顿。他说你这些时日躲着不见他,想我与你说他实属无奈,已是知错。想求你给他个机会,听他解释。”   他细细打量妹妹,见她撑着下巴一脸无辜,像是在考虑还抿了抿嘴,良久才回他,俏脸上因为笑露出浅浅酒窝:“哥哥说我要不要去呀?”   他顾着唐昊是自己朋友才替他传这话,心总归是向着妹妹:“还是不见为好,我反正心里挺不待见他,做事不经脑子吗?”   穆晚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双手伸过去拉了他脸颊,笑嘻嘻地说:“好哥哥我听你的。”还是自家人亲,啥会儿都护自家犊子。唐昊是母亲外甥,穆家整年给他们家送吃送穿送银子,这一颗心愣是长歪了。他就是求了菩萨天王来,她依旧将他甩在一边晾着,她总是后知后觉,所以才发觉她没有生出能原谅他的大肚量。   “哥哥要与姑姑一块回了吗?”她很是不舍,穆荣两家离了那么远,轻易难见面,她又是家中独女没什么玩伴,日子太过无趣难熬。   “不回,我同母亲说想去西淮山庄玩两天,舅舅都同意了她却不许。说穆家主人不去,我一个外姓人去不合适。”荣珏俊朗有风度,今年又得头筹中了解元,他人面前那是君子如风、玉树挺拔。今日像个得不到心喜之物的孩童,让人不禁好笑,她想了想:“姑姑也太多心了,我们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做什么。不如我陪哥哥去,反正我无事可做。”   “好妹妹,往后有事尽可和哥哥说,哥哥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都为你办到。”   穆晚赶忙摇头一脸惶恐:“我可不敢让未来的官老爷为我拼命,多大罪呀!哥哥想去那儿是想见什么人?”   荣珏一脸神秘,夸赞了她一句:“聪明,等到了那里再同你细说。今儿可一定要将事情办妥。”   穆晚拍拍胸脯,豪爽道:“包在妹妹身上。”   自打穆晚离开清水村后,阿花找张辉找得更勤,劈柴挑水喂猪做饭样样抢着来,看得张辉直皱眉头,直到憋不住才认真同她说:“阿花你能不这样吗?我们两又没什么,你老往我家跑干啥。”   阿花不理他,嗓门扯得老高生怕人听不见:“有人说闲话?我不妨事。你要在意,那我们就有点什么呗。我也不用每天跑来跑去这么累。”   张辉与她说不到一处,回了屋里不出来。阿花做好饭喊他,他都不理,死活不出去。听得外面阿花使着大劲把锅碗瓢盆砸的叮当响,都没出去。他在屋里暗想,娶媳妇哪能要阿花这样的,现在开始砸用具,一块生活了不得换成砸他?他哪消受得起哟。过日子还是温柔些地好。   第二天他就躲去了葫芦湾,葡萄早已成熟,有几串被飞鸟啄得不成样子,他看了有些心疼。记得那人当时一副馋嘴模样……他忽略掉之后的一串胡思乱想,摘了几串洗净,坐在屋里听鸟声听水声。   夜晚空中挂满繁星,他走到外面抬头望天,一望无际,浩瀚无垠,点点光亮在里面闪烁,安静又壮观。大千世界,连星辰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这个凡人。广阔下显得他更加孤寂,若是,若是……那个时候他想告诉她,冬季落雪时的葫芦湾美得让人惊艳,皑皑白雪覆盖一切事物,仿若整个世界都从头开始,每一处需要重新找寻搭建,他只想找一个可与他一同欣赏萧瑟孤寂互相珍惜取暖的人。   三日后他才离开葫芦湾,刚进村姚三叔就迎了上来,一脸急迫:“我找了你几日不见人,刚才还和自己说要是在等不到我便推了那桩买卖。”   原来姚三叔应承了城中菜商王老五,替他将菜运到福灵寺,价钱好商量。可福灵寺除了大户人家马车大轿可入寺,他这等小车只得在山下,靠人力将菜蔬送上去非得把老骨头都散架了。放弃着实可惜,思来想去只好找张辉这个大后生。张辉反正田中无事,不过苦力活计还有钱拿,欣然前往。   福灵寺本有田地自己耕种,近几年前来祈福留寺者多了很多,蔬菜粮食供应不上只得向山下菜商购买。   张辉来回多趟才将这些应季蔬菜搬上山,累得气喘吁吁,便寻了阴凉处歇息。不过片刻时间,姚三叔找了来喊他回去好结算工钱,他站起身缓了些许才往山下走。   若说那日他一心求见不得,心中唯有失望与自嘲,只怪两人终归不是一路人。不想一回头那日却近在咫尺,她衣着华丽名贵,身边还随了一位长者,像是提醒又像是讽刺,他未多看一眼,大步走下山。   回城中,姚三叔驾车与他闲聊:“你年轻力壮,将力气浪费在田里多可惜。趁着年轻不如出去走走,收了钱财能买多少粮食田地,不比在村里种地强。你要有心思,我识得一人,他在福威镖局做事,虽辛苦些,可进项不差,我帮你去说说?”   他未答话,只是笑笑。      ☆、在西淮(一)   11.在西淮(一)   姚三叔分了他一半钱,足够好吃两顿,他回屋将钱存入床底小罐子里,刚站起身,大门被人大力推开。他眉头紧皱,不猜也知道是谁:“王花,我真是……”   “你好几天不在家,去哪儿了?是在躲我吗?”她越来越慌,夜夜不得安眠,生怕抓不牢他。开始她还说给母亲听,母亲只是劝她别急,她怎能不急?张辉以前不会对她不耐烦,也不会赶她,现在不只这些变本加厉,还开始躲她。她一心挂在他身上,不管如何试好都得不到一点回应。都怪那个穆晚,她不恨张辉对自己的无动于衷,却恨她带走了张辉的全部注意力。   张辉叹了口气,转身面对她,有些语重心长:“阿花,我不喜欢你这样。你的心思我懂。我不想和你谈这个,我需要时间去做其他事情。”   “我可以等,我每天来这里无非是想让你日子过得顺心些。等你守完孝我们就成亲,我等得起。”她只是要他一个保证,让她的等待能看见希望。   他很是头疼,也不知什么时候招惹了她,耐心告罄,说话也冲了:“我不需要你等,你明白吗?我们都长大了,喜欢与不喜欢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她急了:“可叔婶跟我爹娘说要咱两成亲,我爹娘也同意了,你这样不是失信吗?我不管。”   他不欲多言,只是往外走,明知她会追来,走到院外才说:“我求姚三叔帮我找了份工,今儿就要去见掌柜,我要锁门了。”   阿花见他绝口不提两人亲事,还要走,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你这没良心,大人定亲你都不认,你是不是铁了心要找那个穆晚?你也不掂量掂量,人家瞧得上你吗?”   有些人专找人痛处说,而有些人最恨别人说他不得意之处。阿花自以为叫得响,哭得嗓门大,他会有所顾虑。无奈眼前这人铁了心,挣开她紧紧抓住胳膊的双手,利索将大门锁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本来不想答应姚三叔,可阿花日日上门像催命似得,让他不得不躲出去。他走到姚三叔家,见他在阴凉处纳凉哼小曲儿,大声道:“三叔我想了,福威镖局那儿我同意去,能不能再烦劳三叔送我一趟?”   姚三叔站起身,磕了烟袋里的烟灰:“行啊,走吧。那里正缺人手。”   *   日头都快要落下山了,两人才到镖局,管事见他一表人才又能吃苦当即同意留下他。张辉想明儿再来上工,回去收拾下衣物。管事冲他摆摆手说:“不妨事,你安心住下便可。衣服等日常用度镖局都会分发,这几日先在府里做做杂事。过几日要替锦绣绸庄往北边护送一批上等丝绸,你也跟了去历练历练。”抬头看了看天色,让姚老爹也留宿一晚,明儿再走。   张辉被人带到一处院子里,五人睡一间屋,他自小不与别人一块玩耍,有些尴尬,只是点了点头算打招呼。那几人不见怪只问了姓名从何来便与他称兄道弟起来,招呼他吃饭、洗澡。他虽不习惯,却也松了口气,城里人欺负新人之事多了去,他也不是怕,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夜幕降临,镖局没什么事,人们劳累一天提早进了被窝,睡前谈论些家中琐碎与下趟任务主人家家世背景。他铺位在最靠边位置,翻身面朝里边假寐,听到穆家才不由出声:“穆家?”   当即有人接口:“就是前阵子大小姐逃婚的穆家,那二姨娘也是够胆,趁穆老爷不在,做主把嫡小姐嫁给她侄子,这事儿青州城闹得沸沸扬扬,也是一大新鲜事。穆家家大业大,茶楼、饭庄、绸庄、贩茶,什么赚钱做什么,福威镖局能远近闻名也是亏得穆家,穆家从不亏待朋友。锦绣绸庄那批货,够镖局吃两个月。”   “听说穆家老爷就一个女儿,怪不得那二姨娘急了。谁要是做了穆家女婿,那可祖坟上冒青烟啦。”那人说完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张辉拍打了下在耳边嗡嗡响不停的蚊子,没打着,只得放弃,将新发的外衫盖在身上睡了。穆家,穆家,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个穆家?   *   夏日除却浓浓烈日,在人眼中最不缺得便是美景。走过街头闹市,安静处树木郁葱,农家妇人在自家门前小河里敲打衣物,孩童混作一团高唱歌谣捉迷藏。穆晚与荣珏两人骑马而行,一路慢慢悠悠好不自在。   穆晚换了男子装扮,手执摇扇多了几分英气,离府时她跑到姑姑身前撒娇,是哥哥好看还是她好看,水汪汪眼睛眨巴着满是孩子气。穆天成大笑说她不害臊,姑姑替她将发带收拾到脑后,一脸赞赏:“自然是我们晚晚,玉树临风,英姿飒爽,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姑娘。”待两人离开,穆艳华才同弟弟道别,家中有惦念,也该回去了。   走出城上了大路,阿翠和他随身书童罗才在后面贫嘴,她策马靠近小声道:“哥哥,现下无人,总该和我说你要去西淮山庄做什么了吧。”   荣珏摸摸额头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他瞧上了西淮山庄总管贾俊的小女儿贾小雨,可人家嫌他家世显贵不想同他好,心里只有那个跟着她爹打杂的童虔。荣家不看重家世只要过得去就行,他原想直接和舅舅提了带回府去,贾小雨却如打了鸡血的鸡似的,说只要他提她就和他拼命。这么个脾气暴烈的小女子,让他放心不下又寝食难安。   穆晚听罢放声大笑:“不想我高高在上的俊美哥哥,被个总管女儿拿捏住了。春心萌动,想而不得是不是心里痒痒得厉害?”   荣珏摇扇一合,敲了她脑袋一下,没好气:“你是不是个女儿家?真不害臊。去了庄子,你可得帮我。这次在青州只可停留几日,往后只能在家读书准备明年科考,这会儿搞不定,哥哥我只能唯泪两行。”   她眼珠一转,睫毛如蝉翼颤动,有些调皮:“可人家有相好之人,你进去插一脚岂非棒打鸳鸯?哥哥未免损了些。”   “你知道什么。那童虔与贾俊大女儿贾同珠互生情愫,贾小雨那个鬼妮子非要在里面瞎搅和,哥哥我是拖她出苦海。”   她突然沉默下来,哥哥话语不客气却带有宠溺与爱慕,姑姑又非强求权势之人,那贾小雨倒是有福气之人。反观自己,背负偌大家世,一人前行,迷茫且孤寂。荣珏找了处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地歇脚,就着清澈溪水抹了把脸,大呼“爽哉”,躺在青草地里闭眼假寐。穆晚在他身边坐下,思绪还未收回,听到他说:“你还愁呢,舍不得就原谅他呗。这么多年,我瞧着他对你很用心,一时糊涂也是有的嘛。”   穆晚白了他一眼,认真道:“我想和父亲学做买卖,既打发时间,又能徇私把贾俊一家调回青州好让某人光明正大见心上人呀。”   “你这混丫头。”他起身将头靠在她肩上。“不过甚得我心。”   两人刚进庄子就见贾俊正在那里清点什么,有人在旁边提笔记录,下人们更是忙碌着将箱子往空处搬。穆晚好奇,下马走过去问:“这是什么?”   贾俊正忙得焦头烂额,本不想回,一看是小姐,赶忙回道:“这是要运往北地的上等丝绸,因为路过山庄,绸庄掌柜便找来想说想在庄里占两天地方。”   穆晚一笑:“这周掌柜可是会想办法,倒给镖局那帮人行了方便。行了,你们忙。”说完让下人牵了马,拉着荣珏往庄里走。   童虔低了头,明显感觉到一道充满敌意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他心里不是滋味。他是招谁惹谁了,何其无辜呀!   荣珏进了院子看见贾小雨就气不打一处来,有童虔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她。果然,她躲在暗处乐滋滋地瞧着童虔,连他站在身边都没发现。他气不过,用力推了一下她,她也不回头拍掉那人,呵斥道:“别吵,一边儿去。”这庄子初了穆家主子,也就贾俊最大,她们虽为奴仆过得也是小主子生活,自然没了规矩。   穆晚见荣珏黑了脸,一脸阴郁,恨不得大笑出声。顾及他面子,才正色:“你是什么人?怎么这般没规矩?看来我穆家这西淮山庄也要改姓他人了?”她这话着实重了些,贾家是家生奴,勤勤恳恳看顾这庄子几十年,贾俊在外听到,赶忙跑进来跪下求情:“小姐,奴才兢兢业业看护穆家庄子几十年,怎敢生出二心。小女年龄幼小不懂事,冲撞了小姐,荣少爷,老奴代女儿受过。”   爷爷在世时贾家便打理西淮山庄,至今未有半点错处。其实穆晚一说完便后悔了,摸了摸鼻子不知该如何,抬眼见堂哥一颗心全在贾小雨身上,而那俏生生的小女儿已然红了眼眶,与她父亲一样跪在那里。她不上不下,所幸认错:“是我糊涂,言语失当,贾总管莫要放在心上。贾家辛劳我亦知晓,我之言语让总管伤心,是我之错。穆晚与总管赔礼了。”   贾俊哪担得起,更是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幸得荣珏出声才阻了这番别扭。他殷勤地扶贾小雨,贾小雨狠狠瞪了他一眼,退了半步不理他。她起先很好奇穆家小姐相貌,今儿生了厌弃心始终低着头。   穆晚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忙去,待他们离开才瘪了瘪嘴:“对不住哥哥,我刚来就办了坏事。”   荣珏摸摸她,轻声安慰:“不妨事,好歹你是个小主子。除了舅舅,也只有你使唤得动这些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动笔写这张的时候记得要写什么话,写完发上来了又不知道要说啥了 …………………………………………………………………………………………………………………………   ☆、在西淮(二)   12.在西淮(二)   穆晚,荣珏两人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贾俊媳妇满面笑容等在外面,瞧着两人有讨好也有欣赏,那份欣赏自然是给荣珏的。   “大小姐,荣少爷刚来庄子,老奴那不长心丫头冲撞了贵人,实在是惶恐不已。老奴已把丫头关进柴房让她静思己过,还请原谅奴才失礼之处。”   穆晚不答话,看着荣珏一脸兴味。荣珏立刻拉了脸,沉声斥责:“她不过是个小丫头,训斥两句让她记在心上就好,做什么要关柴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妇人赶忙点头称是,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欣喜,直说:“老奴准备了吃食,请小姐少爷移步。”   穆晚暗道这妇人是喜欢荣珏喜欢得紧,良久才发话,让她把贾小雨带过来,这段时日跟在自己身边。妇人更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着说能得小姐看重是小雨的好造化,而后退了下去。   旁边阿翠嘟起醉,娇嗔道:“小姐,您是不是嫌阿翠碍眼了呀。”穆晚失笑,点了她额头:“傻丫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荣珏此时只觉神清气爽,揽着妹妹肩膀,嬉笑:“知我心者,唯有妹妹也,事成必定不会亏待妹妹。”说完他跑开了,瞧着是去往柴房方向。   穆晚抬了抬下巴:“懂了吧?我不过是帮他个忙,荣少爷喜欢人家女儿,可人家姑娘不待见他。这不可着劲想办法。”   阿翠扶着下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想到什么一脸好奇:“荣少爷家世好,又中了解元,姑娘们不该是抢着要嫁吗?这姑娘该偷笑呀。”   穆晚没好气,白了她一眼:“你当谁都像你那么粗俗!这姑娘我瞧着有意思,一根筋到底了。先去吃饭。”果不然穆晚坐定才动了几筷子,又见荣珏臭着脸,身后跟着一样不高兴的贾小雨,她强忍着笑,这一对冤家。   贾小雨正色,弯身向穆晚行礼,语气恭敬:“大小姐。”   彼时穆晚正奋斗碗里几只虾子,她打小爱吃可不喜欢剥,以前有阿翠代劳,现在她喜欢亲力亲为。她不看贾小雨,随意道:“我与哥哥要在庄子多待几日,来时匆忙,哥哥未带丫头多有不便,你多上心些。”   荣珏虽气,听到这话时嘴角笑意仍是忍不住勾起。贾小雨只觉得天要塌了,她一心想要同眼前这人划清界限,谁知道连大小姐都帮他。也对,人家是亲戚,她算什么?他们家是穆家家生奴,荣珏奈何不了她,穆大小姐能啊。她一奴才有什么办法说不?   穆晚余光扫到贾小雨一脸凄苦,显然是把她也当成了恶主子。她心里有些难过,她这般帮着哥哥强配对,同当初二娘有何区别。当即放了筷子,吩咐阿翠将饭菜送回屋里,让贾小雨也一块来。荣珏还想多看看心尖上的人,未高兴多久却被妹妹给带走了,不甘也无奈。   进了房间,穆晚坐下品茶,贾小雨低头鼓着腮帮子尽力隐藏自己。   “小雨,你可是打心底里觉得小姐我是坏人了?”穆晚眨眨眼,很是俏皮可爱。可惜贾小雨没看到,她大着胆子说起穆晚与荣珏不是:“荣珏少爷明知我心有所爱还强逼我属意他,我心有不甘,小姐又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指给他使唤,小姐帮亲不帮理,小雨难从命。”   穆晚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女孩,身着浅绿质地粗糙衣裙,及腰长发以一根束带绑在脑后,俏脸未加粉饰,大人宠溺放纵才总带着小孩脾气,干净而可爱,怪不得哥哥一头扎了进来非她不可。她想自己与小雨一般年纪,不过几日功夫便被逼迫长大,此时她不想破坏小雨的纯真,笑道:“可我听说,你喜欢之人并不喜欢你,你一味强求,同荣珏有何不同?”   “荣少爷家世显贵,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我不过一株路旁野花,他怎会真心待我?童虔随我爹做事多年,为人处世样样没得挑,只要我不放弃,他一定会喜欢我。哪怕,哪怕,能与姐姐一块嫁给他我也乐意。”贾小雨一脸倔强,她为了喜欢的人可以做最大让步。只要童虔愿意,他便会对他的人好。可是爹娘不同意,姐姐也总是欲言又止。   穆晚想若是哥哥没听到小雨这番话,也就不会发生那件事。有人欢喜有人痛不欲生也有人面无表情,因为不爱,所以只觉得松口气。男女间你情我愿之事,王八配绿豆一下子对眼又能长久者太少,所以痴男怨女才被人说了一代又一代。   “你敢。”荣珏本想过来与妹妹一唱一和好让她改变下性子,不想才走到门口就听得她说什么想二女侍一夫,当真是不要脸。气得他眼眶猩红目眦欲裂,双拳紧握骨节发出声响,像是忍不住要打人。   阿翠冲小雨摆摆手,她还没见过一向温和有礼的荣珏少爷发这么大火,太吓人了。贾小雨忍不住回头,看见那人赶忙跑到穆晚身后,她也有些怕。以前顶撞他,他只是笑,被气到也只是拉下脸训她一阵,未曾像今天这般简直要吃人。   穆晚感觉到身后人在瑟瑟发抖,佯装不快:“哥哥来做什么?我还有些事情要吩咐小雨。”   荣珏未说话,深深看了一眼贾小雨转身离开。那视线太过热烈,有浓浓失望与不甘,她怎能轻言终生大事?   穆晚还想着实在不行劝表哥放手,看今日架势怕是不能,她若掺和进去怕也得被殃及,轻轻叹口气,将贾小雨拉到身边:“我原想哥哥也是一时兴起,如今只怕是……罢了,你下去吧,伺候他时用点心,免得惹他不快。”她深觉无奈,小雨在童虔那里一头热,哥哥也是一头热,喜欢自己的,自己喜欢的,彼此自愿又彼此逼迫。她不宜参与,图惹烦忧。   往后几日,穆晚没有见到荣珏,也没有见到贾小雨。只从阿翠嘴里听说他们依旧吵闹不停,有次荣珏还被气得摔了锦窑特制的龙泉兰鱼茶具,听得穆晚好不心疼,她往后要想办法与他讨要回来才行。   山庄后面是一大片田地,放眼望去满山劳作农人与绿色果木交错,皆是浓郁的生活气息。夏日是果实作物成熟季节,有时她贪玩学农人劳作,摘果子,掰苞米棒子,无奈自己小姐身子经不住辛苦,一会儿便累得坐在地头看忙碌的人们。几日转下来她才发现这块田地只种植少量瓜果供给于穆府,其余都是蔬菜棉花等作物,还有一大块鱼塘与鸡鸭、猪羊喂养,供应给饭庄、布坊等。   贾总管也会在无事时与她说些事情,如天香楼一年从庄子调运多少蔬菜、鱼肉,布坊所需棉花都来自穆家几个庄子,从不向外采买,自给自足。只是今年雨水不足,作物长势不好,怕比不得往年。几个庄子相比下来,唯有锦绣山庄收成尚可,不过前几年老爷把锦绣山庄那块田地借给唐家后便不入穆家大帐了。穆晚听的不动声色,待回园子时才微微皱眉。   她前脚才进屋,荣珏后脚跟进来,很是闷闷不乐。不用想都知道这人又在小雨那里受了气,他荣府大少爷当得可真窝囊。他坐了许久才开口:“今儿在你这里用饭,我让人准备了上等女儿红,你也陪我喝点。”   她有些头疼,她从未饮过酒,也不喜酒味,可又推辞不得,只是恨声道:“早知还不如不来,无端给自己找气受。让你仗势欺人你还舍不得,细水长流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好哥哥我是想帮你,可你反过来带着不自在折磨我。”   荣珏未接话,他此刻什么心思都没有,傻愣愣坐在那里一直等到晚饭时分。一大桌子菜肴都是取自庄子的新鲜蔬菜,连肉也是新宰杀,香味四溢,鲜美无比,自打来了庄子菜式日日不同,堪比穆府厨子手艺。穆晚亲自为他布菜,他鲜少入口,只顾自己举杯痛饮,许久才开始张罗穆晚,直言要与她不醉不归。其实她有听说过,这个哥哥酒量不好,几杯便醉得不知东南西北。两人哪能说什么不醉不归?   不想她还头脑清明,他却醉眼朦胧起来,一摇一晃嘴里念叨着什么“情苦最绵长,最苦痴情人”,一堆乱七八糟,听得她直翻白眼。两人未有几句交谈,她也不待见听他这些酸腐之气,让人把他扶了回去,眼不见为净。   她一人坐到月上梢头,起了风才起身。风拂过她白色发带,吹起宽大袖摆,衣袂微动,宛若云间仙子清美出尘。走廊处灯笼都已点亮,一人走过,安静而空洞,思绪胡乱飘荡。想起葫芦湾已经红透的葡萄,那间小茅舍,那片耀眼绿色,还有那个对她倍加照顾之人,俊美,健硕,善良。在他眼中,她是否如一阵风不被记住,闲暇时也不曾记起?她却在孤寂时会想起那片景,那个人。那时记忆一直被她妥善安放,在无人惊扰时才被她拿出来回放。   夜渐深。   回了房间她才略有醉意,阿翠把醒酒汤端给她,她摆摆手,径自走到床前躺下。这一夜,她仿若没有离开清水村,与他们嬉笑谈论,心中一片清宁。      ☆、在西淮(三)   13.在西淮(三)   借着酒力,她睡了一夜好觉。清醒后,只觉得脑袋发涨,隐隐有些疼痛,这想必是人们说得宿醉。她挣扎着起身,才披了件罩衫,便听到阿翠一阵叫喊与几声不甚清楚的啜泣声。   她顾不得梳洗,走了出去,众人见她仅着一身里衣,都低了头。贾俊媳妇像是见了救星般,嚎啕大哭着跪下:“大小姐,您要为奴才们做主哇!昨儿小雨没有回房,奴才以为她到哪里玩了也没在意,可第二天房间还没人。寻了许久,有人听到荣少爷屋子里有人在哭。那声音,那声音是奴才女儿小雨……”   穆晚拂了袖子,怒道:“糊涂。”不看他们,大步走到清晖园,推了门进去。只见衣物散落一地,女人哭泣声与男人轻声安慰混在一起,她顿时觉得头疼。她虽未经人事,却也知道眼前两人昨儿发生了何事。   他恼恨未得他准许推门进来的人,头也不回,沉声呵斥:“滚出去。”   贾小雨前几日还一脸天真,此刻缩在床角不停颤抖,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双眼空洞无神。荣珏急得将她拢在怀里,不停念着:“我错了,小雨我欢喜你,随我回荣府吧。”她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狂推拒他,口中尖叫连连。荣珏想拉制住她,不由用了大力,皓雪细腕上很快浮现出一圈乌青。   穆晚看不下去,走过去将他推开:“荣珏,你这混账,亏得你还是读书人!礼义廉耻呢?”小雨看见她,稍稍安心了些,缩在她怀中颤抖着,良久才小声说:“走,我要走。”   她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给贾小雨披上衣服,扶她出去。贾母一直等在外面,见女儿出来冲上来抱住她,哭喊着“我的心肝哟。”出奇的是她绝口不提荣珏,只把女儿带回去,其中心思众人皆知。   贾小雨抬起眼看着姐姐和童虔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登对,她总以为她才配得上他,所以不顾姐姐是否难过肆意纠缠。可现在她像个笑话,在全庄子人面前无所遮掩,苍白又无力。她嘴唇干裂,一动血珠涌出来,很痛,眼泪重新布满脸颊,她笑着看向童虔:“如你所愿,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她走开了,贾同珠却看着她的背影落泪,喃喃低语:“妹妹,妹妹。”   人间有多少不痛快之事,太阳依旧悬于头顶灼烤大地。穆晚心底涌起一股寒气,向阿翠看了一眼,阿翠心领神会将看热闹之人轰走。她走进屋,荣珏已经穿戴整齐,俊美不再只剩懊悔与难过,坐在床边发呆。看见她,有些难堪,依旧唤了声:“妹妹。”他对昨夜只留有微薄印象,因酒意而被无限放大得感情控制了他全部心神,不甘、失望、无奈蜂拥而来,那时绝望最为强烈,他孤掷一注放任自己不停索取,即使伤了她。   “你要怎么和贾家交代?姑姑那里怎么说?姑姑要是知道……”姑姑最恨恃强凌弱之事,荣珏昨日行为,怕是要被打得起不了床。   “我会带她回荣家,由不得她愿不愿意。我已顾不得其他,只要我欢喜她,想看见她,她就必须在我身边。”穆晚一脸不赞同,他笑得凄楚:“我等不及,只要她好好待在我身边,荣华富贵我必定尽数奉上。”   穆晚一阵无力,他陷得太深,声音里满含卑微都不自知。之后她在自己屋里看书,阿翠告诉她荣珏少爷不知与贾俊夫妻说了什么,两人高兴不已,跟没事儿人似的。她不禁笑出声,女儿嫁了好人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摆脱了奴才身份往后也是主子,怎么能不高兴?比起女儿喜欢谁,嫁给谁才是他们关心的。   第二天一早儿,荣珏带着贾小雨离开西淮山庄,在此之前,荣珏没有再找过她。   她又在庄里待了几天,太过无趣,想该是时候回去了。那日天气阴沉很是凉爽,贾俊多次劝阻她不如等天气放晴再走,她贪图一时凉快执意不肯。几人才走出庄子,就见周掌柜带了福威镖局押镖人过来搬取货物。她不关心此事,只与贾俊点点头便翻身上马,随意一瞥竟发现那些人中竟有一熟人,当即喜不自胜。只是不解,他怎么会去福威镖局做事。她立即下马匆匆将贾俊拉到一旁,要他想办法让镖局的人把自己和阿翠带上,不得透露自己身份。阿翠不依,直说若途中遇上歹人可怎么好。   穆晚不理她,兴冲冲换了衣服凑到张辉身边,拍了拍他肩膀,笑嘻嘻地:“大哥,许久不见。”   张辉搬了几趟箱子,有些累,才抹了汗,有人拍他肩膀一回头,看见那人惊得连下巴要掉了,许久才问:“你,你怎么在这里?怎得这副打扮?”他心里一阵狂喜,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摆出一副严肃样子,生怕被她瞧出端倪。   她中指抵在唇上“嘘”了声,要与他一起抬箱子,周掌柜看见了赶忙奔过来:“小祖宗,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贾俊见她冷了脸,赶忙将他拉到一边,骂他老糊涂,小姐打扮成那样就是不想被人注意,你可倒好。周掌柜拧了眉头:“小姐这是要跟着去?这可怎么使得?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你我可怎么和老爷交代?我看是你糊涂了。”贾俊叹了口气:“我派人暗中跟着,哪能让这个小祖宗有个好歹。”   张辉眼底笑意暗了下去,扛起箱子大步往出走,穆晚只觉得莫名其妙,赶忙追上去:“我和你们一块送货去呗。不过怕惹麻烦,就扮作这幅样子,一路上还要大哥费心照顾。”   他挽起袖子,一脸不赞同:“好不容易才回家,在外面乱跑什么。外面坏人多了去,到时候有你哭的。”   她却不以为然,跟在他身边,一脸讨好:“这不有你嘛,我不行你行啊。有你在,谁动得了我。”其实他们都知道,要是真遇到土匪盗贼,张辉奈何不得,她更是小菜一碗。她无非是知道,只要有凶险他一定会挡在前面。她也不知道哪来这般自信,看见他就像是回到清水村,与他在一起迎接朝阳送走落日,开心快乐又无忧。   张辉不领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只做大掌柜吩咐之事,其他人与我无关。我不过做点小活,混口饭吃,你还是别来添乱。”他心绪复杂,想见又怕见。以前有阿花在耳边说他们不配,这次他亲眼看到布庄掌柜待她恭敬有礼,这等差别,让他不禁冷笑出声,有钱小姐怎么会和穷小子作朋友,岂不笑掉大牙。   阿翠认出此人,未与他答话,依旧苦心劝阻:“小姐呀,你不回去跑那么远,被老爷知道我要挨罚的。我这小身板,哪受得起,你可真忍心。”   穆晚嘟嘴不理她,狠狠盯着他,有些气不过。他送了箱子经过她时,面无表情:“我认识的穆晚文雅体谅人,不像现在仗着小姐脾气,不顾他人难处。”   穆晚看着他背影跺了跺脚,没好气:“要回你回去。这人发什么疯,我哪里惹到他了。”说完又追了过去。他明明自己搬着健步如飞,她偏偏拦下要帮他分担,两人脸上都透着不快,有人从他身边经过,调侃道:“辉子,你从哪儿找得这么位小兄弟,怕你累着还抢着帮你干活呐。”   辉瞪了她一眼,有些无奈:“你碍着我干活了,偷懒是要罚月钱的。”她这才闪到一边,看他来来回回。她不会知道她清明眼珠里只装了满满的一个他,唇角勾起一抹轻笑,看得阿翠面色变了几变。小姐近日决口不提唐昊表少爷,也未曾有半分难过,见了此人却一脸好心情,莫非……   镖局选的皆是身强力壮地年轻男子,区区二十几箱货很快装车捆绑结实。杨镖头向贾俊、周掌柜抱了抱拳,两人回敬,贾俊道:“同北地绸庄有几处账目未核实清,特让童虔与几个小童随杨镖头一起去往北地,还望杨镖头多费心担待。”   穆府给福威镖局多是大利,镖局上下俱为感激,杨镖头更是连连道:“贾总管放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起行,童虔向贾总管行了一礼才追上去。他亦知晓,岳父大人临时要他跟去,不过是让他多照顾大小姐,免得有所闪失。穆晚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初时觉得有趣跟得上队伍,终归男女有别,才不过走了几里路就败下阵来。张辉不理会她,她提起一口气冲到他身边紧抓着他不松手,喘着粗气却还有些小得意。   张辉任她抓着,不舍得甩开她。上了大路他们才三三两两挤在车沿坐下,道路坑坑洼洼颠得她快要吐了,她一手抓着捆绑箱子的绳子,一手拽紧了他。他听说这次来回在路上要耗费一个月有余,既危险又艰苦,真不知她是为什么要来遭受这份罪。   旁边汉子见她难受痛苦模样,哈哈大笑:“你这小兄弟,细皮嫩肉得,怎么吃得了这苦。当时在庄子里怎么不同掌柜们求求情?”   穆晚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磕磕绊绊说:“前些日子不小心得罪了贾总管,所以被指了干这活,真是受不住。”   童虔骑马走在旁边,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大小姐可真会编排人。   唐昊知道穆晚与荣珏去了西淮山庄后便急忙追了过来,还未进庄门就遇到贾总管,问及穆晚,贾总管一脸茫然:“大小姐昨日启程回府,唐少爷没有遇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清的要冒烟了   ☆、渐行远   14.渐行远   一路上除了张辉不愿理她,连阿翠也总是甩脸色给她,一时间她被“孤立”起来,心底只觉委屈。路途艰难,路过众多风景都无心欣赏,疲累地只顾点头打瞌睡。张辉瞧了她一眼,头发散乱,白皙俏脸早被太阳晒黑,衣服上道道污渍,旁人都没她这般狼狈。一路颠簸,她睡得头也一点一点,他看着难受,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睡。这一刻亲近,都让他怦然心动。穆晚睡了好久才醒,虽然腰酸脖子疼,但也有了几分精神,浑然不知那人肩膀因她而麻木不已。   天色沉下来,又起了风,众人走在半中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原地休整。有几人手脚麻利地去捡干柴,在空地上生了火,杨镖头命人分发干粮,几个水囊一人喝几口,看得穆晚有些呕。   张辉把水递给她,等她喝个饱才就着囊口喝,他一大男人哪像她那么计较,再一次见面他才发现她满身都是小姐毛病,真不知以前遇到的是不是这个人。天黑了下来,穆晚拿手背擦了擦嘴,笑得贼兮兮,这人怎么不像以前那般客气友好了。   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啃干粮,她吃了一口小声对他说:“比大哥做得还难吃。”火焰跳动,他的眼珠发出熠熠光辉,俊逸脸庞越发深刻,却看不清他此刻表情。他不理她,大口大口往下咽,出门在外有口吃的已经很不错。   两人都在暗处,很少有人看过来,穆晚正在发呆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个人,一个油纸包递在她眼前,她转过视线是童虔。他压低声音道:“岳父让我备着,怕小姐吃不饱。”她这种娇滴滴小姐哪能吃惯那些东西,打开纸包是厨子做得糕点,既酥又香软。她未察觉到张辉皱皱眉头,离她远了些。   “贾总管有心。”她思忖许久才小声问他:“我记得往年运往北地丝绸布料价格都要高,怎么这批上等货却压价这么低?”   童虔有些惊讶,暗想大小姐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抿了抿嘴:“前几年穆家刚决定在北地扎根,几月过去依旧施展不开,随后有人给老爷介绍一人,他在北地占据大块绸缎布匹生意,听说穆家困难处便想来合作。穆家供应绸缎,他负责出售,半年七三分账。”她眼睛如天上月亮般明亮,所有话语都在其中。他只得继续:“穆家七,他三。只是有些怪……”   穆晚挑了挑眉,有些好奇:“哦?哪里奇怪?”   “年前岳父给了我大帐,说只剩西淮山庄账目未录,要我将去年收入支出银两账目全部记录,我一时好奇便翻了前面账目。”他顿了顿有些尴尬,一个庄子管事留心总账总归是不合适:“年年账目都是由我记录,所以每年总账我都有看。前三年绸缎生意确实是两次七成记账,往后像被抹去般不做记录,这让人不解。这些账目都有给老爷过目,其中之事老爷应该有所察觉,却没听说提起过。许是小人操心太过,小姐见谅。”   穆晚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复杂,面上很是平静,笑着和他说先去休息吧。她则大步挪到张辉身边,趁他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个豆沙糕,看他睁大眼一脸不快的样子,她捂着嘴笑得很欢。他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被人瞧见不大好看,他快速吃完,也没尝出什么味道,瞪起眼睛很是不满:“那时你温雅有礼,大小姐做派,才几日你就变了样。”   穆晚倚靠树坐下屈起双腿,双臂环肩:“我一直如此,那时怕你不留我才逼迫自己懂事些。反倒大哥,才不见几日就与我生疏,枉我一心陪你到鸟不生蛋的北地。”张辉一阵错愕,他不过怕更加放不下才刻意避开不理她,她最后一句话成功让他心跳加快。   “你怎么会到福威镖局做事?家中几头猪和田地怎么办?眼看就能收获,任由它们荒废吗?”她问得认真,隐隐露出几分责怪。他一脸烦闷,当时被阿花逼急才走出来,家中一切都被抛在脑后,现在只剩惆怅,暗骂自己糊涂。身在外,再说其他也无用。不想听她说话,他头靠在树上闭眼睡觉。   阿翠磨蹭到她身边,有些哆嗦:“我觉得有些冷,再晚些怕是要着凉。我们靠在一处,多少能挡点风。”穆晚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双双睡去。   一大早天微亮,火堆熄灭,有几处还冒着几缕青烟,杨镖头一吆喝,众人都起身整理一番继续上路。穆晚捶了捶腰,小声嘟囔再这么下去非得连骨头架子都拆散咯。张辉走在前面,微微笑起来,步子也放慢了。   阿翠替她揉揉肩膀,力道不由重了几分:“活该难受,家中好日子不过自己找罪受。可怜我还得跟着挨罚,回去我可怎么办?”穆晚恼她徇私,不客气道:“怎么办?自己去找管家领板子去。”   穆天成自女儿回来后,告知管家往后唐家人求见他一概推拒,若是找小姐直接让人通禀小姐。年岁渐大,他也日渐小肚鸡肠起来,胸怀宽广能容人都过去了,别人都欺负到他穆家独苗上来了,他还宽容个屁,不往死整已经很顾念旧情了。前几日贾俊命人送信来说小姐跟着童虔去北地了,短短几句,他起先有些担心,转而一想让她出去见见世面也好。这穆家家业终归是要交到她手里,寻不到可信之人,只能她自己来接手。   这边穆晚随着镖局一路颠簸,虽是辛苦心中却难得安静不被烦事所扰。那边唐昊得知穆晚已经回府时,便匆忙原路追了回去,只是任他怎么急迫,睁大眼珠寻找,询问路人都没有看到穆晚的影子,甚至追到穆府,那么大一个人仿若人间蒸发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抓不住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她像是变了个人,过去那个穆晚已经消失不见。她的心思他已猜不透,自她回来后,她看他客气且疏离,他甚至觉得两人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   唐昊回到家中,走进书房,心中郁结难舒,大掌一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扫落在地,白色长衫上溅了黑色墨汁,有几分狼狈。书桌后挂了一幅佳人扑蝶图,画中女子脸上笑意难掩,又十分小心,生怕惊了蝴蝶。他那时站在不远凉亭中,看她与陈雪一起玩闹,顿时画兴大起,画笔在画布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她们玩够往过走,佳人扑蝶之景已跃至纸上。穆晚看见很是惊喜,眉眼带着几分得意,当即就要命人裱起来挂于房间,他却摇摇头说不行,这幅画他要带回家的。她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仍旧笑意不减。他记得陈雪吃味抱怨怎么没有给她画,穆晚漂亮脸上得意更深了几分。   他那时全心全意把穆晚放在心里疼宠,眼睛里容不下其他人,彼时他想他们会恩爱白头,男才女貌在旁人艳羡中过一辈子。曾经他这么以为,即使现在,穆晚与他疏离,他亦满心难过可也放不下,不甘心与她各走一方。与所有男人一样,他想与她多亲近,不满足于在无旁人时拉拉她十指纤细的手,但每次他一靠近她就左右躲闪装无辜,让他很是烦闷与委屈。他不知道陈雪是怎么横在他和穆晚之间的,许是一次示弱,几点眼泪,几句爱慕之词,将他空虚的心塞得满满当当。他们不止于牵手,亲吻、抚慰彼此,虽然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却也让他既觉得新奇又难以自控。就算他懊悔与克制,下决心斩断这场错误,又总是在又一次相见时被撕碎。不论他犯多少错,他知道在他心中只认定了一个穆晚。   种种难堪让他觉得痛苦难过,拳头砸在画像旁,血映在白墙上很刺眼,他强撑着不许自己倒下。唐夫人刚进来便瞧见满地狼藉,儿子靠着墙,右手满是血,顿时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心疼地赶忙喊人找大夫。   他摆手示意不用,浑身力气像被抽走,自己起身往出走,即将踏出门时,叹了口气:“母亲,往后我与晚晚之事,您不要再插手可以吗?她不见我,我很难过。”   唐夫人看着儿子走远,又气又无奈。这几天她总是和他说不上几句话,儿子长大有了自己的心思,无论她说什么都左右不了他。   她并不讨厌穆晚,可她偏偏姓穆。人总有说不出来的仇富心理,只要比自家好,淡淡羡慕下隐藏着浓浓厌恶,将善意赠予当做施舍,拿了还要说坏话,不给更是被损得面目全非。在要不要靠近间挣扎,为了偌大产业想要靠近,为了心底残存地一点点所谓自尊想要在对方面前表示自己的不稀罕,她歇斯底里地拒绝,揭露对方伤疤,无非是因为她的娘家在穆家未得半点甜头。人之贪心,怎会有尽头。      ☆、北地行   15.北地行   一路上鲜少有几次能饮得热茶洗个澡,途径有水之地,大男人们衣服一脱光膀子跳进去自在逍遥。她和阿翠躲在阴凉处打盹儿,张辉走过来坐在一旁定定地看她,她装睡不成,睁开眼问他怎么不去?他转回视线说不习惯。   离开清水村已半月有余,日日无甚忙事,反倒想念起以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他暗笑自己没出息,人人攀附权贵妄想一举成龙,他却贪恋那抹心静,又想到什么脸上泛起笑容。   树上“汗珠”滴落,她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又抬头看夹在树叶缝隙里的碎光,不耀眼却很赏心悦目。突然听见他声音悠悠地说,往后还是不要乱跑,大小姐就要有大小姐样子,外面不安全。她一头雾水,心想这人怎么好端端关心起自己来了。   明明再过两日就要到沧州城,无奈天公不作美,他们走至半山腰处竟下起大雨来。他们大多常年再外,遇事也不慌,有眼尖地看到在前方不远处有处山洞,杨镖头催促众人先将货物搬进去。紧赶慢赶依旧有几箱渗进雨水,上面丝绸被雨水侵染失去了原有价值。   “老天爷作怪,非人能逆转,童管家,待我回去禀明大掌柜,损失由我们承担。”杨镖头向童虔抱了抱拳,满是诚意。童虔往穆晚方向看了看,才笑道:“好说好说,天气难预料,所幸受损不多。”   大雨下了一夜,她蜷缩着睡着,冷意压迫中,迷迷糊糊感觉身后有一方热源,哼哼唧唧地挪过去靠近,换了个舒适位置才睡熟。有人见状,笑道:“张辉兄弟,这小子怎么这么粘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笑得温柔:“我们打小是邻居,她年龄小出来干活没几天,怕她惹事,她父亲托我多照顾她。”   闭着眼的童虔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些日子他看清了两人之间那点不同,一个不自知,一个不欲点破,自顾自沉浸在自己小心思里。当局者迷,旁观者将这一切看得清楚。   第二日雨停了,路上满是泥泞,行走都有些吃力。她鞋底全是泥,厚重感拖着她连步子都要迈不动,趁无人注意他往后退了几步拉了她一把,她胳膊纤细,一下就被大掌包住,他力道很大,一拽让她身子都跟着往过倾,撞在他硬实胸膛听得那有力心跳声,她微不可查地红了脸,他亦有几分。他们明明疏远,却又有几丝亲近,让人捉摸不透。   几日后总算到了沧州城,众人皆是疲累,因为货物运到很是高兴,镖局有几个人已经悄悄商量起晚上到哪里找乐子,有人问张辉去不去,他看了一眼她摇头,说家中急用钱不敢肆意挥霍。他们不见怪,又自顾自商量去了。穆晚冲他吐了吐,张嘴无声:“骗人。”   货物运到,剩下交接之事由童虔负责,他鲜少来北地,未曾听说长华布庄掌柜换人,还是穆家布庄掌事说了,才知道原来长华布庄老掌柜前几年去了,他儿子接管了家业。几人在布庄门口等了许久才见引见人带了位肥头大耳、衣着华丽的年轻人来,那人说这便是长华布庄新大掌柜,货物需得他亲自验过才行。   童虔命人将箱子打开,那人一一查过,待看到那几箱有损绸缎时,微微皱了皱眉:“其他留下,这几箱次品还是带回去吧。当时同贵府说好要求货物完好,如今不能履行约定,今年分利我长华要扣两成。”这人说话带喘,腮帮子肉动个不停有些令人作呕。   穆晚往张辉身边靠了靠,嫌弃道:“这人怎么生成这样啊,真够丑。”   张辉左右看了看,低声呵斥:“闭嘴。”这里人来人往,她怎么跟孩子似的说话不注意,万一被人听见招惹来事端怎么好。   童虔道:“这几箱不过最上面几匹有瑕疵,掌柜的便宜卖便是,下次运货我们多送几匹补上就好,不会影响您买卖。至于分利,您说得有些严重了。”   那人不耐烦,想是一直顺风顺水无人忤逆惯了,当即拒绝:“若是同意把东西留下,不同意你们打道回府,这等买卖我家不做了。”   布庄掌事怒了,立马回道:“两家买卖规矩是早几年前同老当家商定好的,如今你怎能擅自改?我们长途跋涉运了来,你怎能让我们带回去?岂非太过无礼。”   他显然不欲多言,口气冲了许多:“我要的是完好无缺,你们拿了次品糊弄我,已是失信。在我地头上就得我说了算,不然请回吧。”说完他便往铺子里走。   穆晚顿时怒火滔滔,她们穆家生意做到大江南北,不想在这小小沧州城受人欺辱,她正欲开口,童虔声音冷下来:“敢问掌柜的,这沧州城布庄所卖绸缎布匹可有好过我穆家的?端着极品价卖得一般货,不知可还有人上门?我可听闻,穆家货品帮掌柜你拢住了沧州多少户富人家,我们原封不动带回去,你可还撑得住?哦,对了,我来时,我们老爷吩咐想问贵店前两年账目……”   只见那人脸色刷的变白,感紧打断他:“留了,全留了,慢走不送。”   冲这架势,穆晚与童虔明白其中必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童虔冲她会心一笑,随即安排众人去落脚处歇息,明儿启程回去。   杨镖头等他们忙完才说他们在沧州还要耽搁几天无法与之同行,在此便要告辞。穆晚撇了撇嘴,看来他们要分别了,不由多看了几眼身边人。不想待众人分散些许,他走到杨镖头前低声说自己家中有事需要赶回去,不便在此多逗留,辜负掌柜信任,实在汗颜。杨镖头要给他结算这个月工钱,他推拒了,半路退去已是自责不已,他自己都觉得脸红,初时也想不如在外面闯一闯,可还未过多久他便萌生去意,在他人眼中他终归是丢人了。   一人愁苦一人乐,他理了理衣服,暗自庆幸离家时身上带了些散碎银子,顾辆马车回清水村应该是够了。穆晚还未高兴够,就见他大步离开也没看她一眼,赶忙追上去:“哎,你干嘛去啊,等等啊。”   他不停脚,问清租车在何处便往过赶,兴许快些今日便能到下一个城镇,见她缠了许久才没好气:“你跟着作甚?赶紧回去,免得人家找不着你担心。我要回清水村,就此别过。”   他刚到租车处就有人上来询问,商议好价钱,他一跃上马车,连个遮挡都没,比来时唯一好点的是不挤。车夫一声:“坐好,走咧。”他不看她,想这应该是两人真正意义上最后一次见面了。片刻忍不住仍是回头看了一眼,想将她刻在记忆里,不留遗憾。   穆晚本在伤怀,此人这般绝情,她都追到这里居然连看她一眼都不曾。见他回头满是欣喜,眼珠子同日光般耀眼,突然她追着马车跑起来,迈着小碎步跑得并不快,费了好大力气才拦阻了马车。车夫心里一阵惊慌,口气不稳地大骂出声:“你这小杂碎不想活了吗?”   她却面带笑容,喘着粗气,讨好道:“大爷留步,车上之人今儿不走了。这里有一锭银子,大爷收了去喝点小酒压压惊,也算我向您陪个不是。”车夫拿了银子,脸上笑开了花,客气地请张辉下马车。   张辉对上她一脸奸计得逞地笑,着实万分无奈,摇摇头,走到阴凉处躲避日头不理她。她不甚在意,坐在他一旁:“我也觉得你在镖局待着不好,常年天南地北行走,多苦累,就算赚了银子也没空花,有什么用?倒不如回去。我经常在无人时想念清水村还有葫芦湾,自在清净,多美。”   他面无表情,心中却狂喜,声音清冷:“你何故拦我回家?”   她嘟着嘴有些不快,声音提了几许:“我乐意不成?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一同上路。奔波这么久,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说罢白皙俏脸上升起一抹红晕,不敢看他,也没有看到他俊脸上漾开了笑。他强作镇定:“我与你非亲非故走在一处招人闲话,你当避嫌才是。更何况你随行之人皆为掌事,你我身份有别,我不想与你走在一处。”   她当即怒了,也不管他是否乐意,大力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说得什么胡话,我穆家小姐之是非何人敢说。”待她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待那日…待那日必定……   两人才到穆家落脚宅子,刚进门,阿翠气愤地跑到她面前,小声说:“小姐,你不要乱跑嘛,我总是找不到你会担心的。他们说晚上很热闹,卖杂货、小食还有耍杂技,我们去玩好不好?”这几日在外面,她觉得甚是枯燥无味,难得有开心事她必定是要上去凑热闹的。   穆晚不耐烦,招了远处与布庄管事说话的童虔来,让他安排处清净院落给张辉,再多备几道可口菜肴送到她在得主院来。北地鲜少有正经主子来,厨子们也已心生倦怠,此时听闻穆府小姐前来赶忙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   张辉跟着童虔到主院旁边的依兰院,幽静雅致,处处彰显富气,童虔冲他笑得很客气,俨然将他当做贵客,让他很不习惯。童虔离开后,下人们送了洗澡水进来,还有一套玄色长衫。婢女靠近他要解衣扣,吓得他脸色通红,赶忙让她们退下,直言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惹得她们一阵好笑。   身体被热水包围,感觉全身毛孔都张开,划去一身疲累,离开浴桶只觉浑身舒坦。才换好衣服便有人来传话,说大小姐有请,无心注意自己是何模样,随那人去了主院。他一头长发未束半干不湿地垂落腰间,走过被绿色藤蔓包围的长廊,空气中涌动着淡淡花香气,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风晚亭四面环水,淡黄色纱幔随风微微曳动,饭菜早已备好,只待那人来。穆晚以手指缠弄发丝,百无聊赖,转过视线看向来处,只见那人不疾不徐,悠悠而来,身形高大健朗,面貌格外俊朗,不知底细只当是哪家翩翩好儿郎。待他走近,她扬扬眉角:“真是好儿郎,连我都要看花眼。” 作者有话要说:  (⊙v⊙)嗯,看到有一个收藏,昨儿很是激动。 不知道最适合的更新时间是哪会儿,每天都是乱发。 多谢,多谢。   ☆、寻热闹   16.寻热闹   穆晚穿了大红色轻纱衣裙,脸上脂粉未施,亦未束发,青丝如瀑,像她这般年纪鲜少有人穿这种艳色衣裳,让人眼前一亮。她随心而动,微眯起眼打量他,俏丽脸上满是不怀好意:   “阿花若是瞧见定当喜不自胜,她属意之人这般俊朗,不知迷了多少女子的眼。”   他从未被人这般瞧过,心中漾起满满暖意,也有与他来说极为陌生的羞意。这股情绪还没有出现在脸上便被她那句话给挡了回去,真是一人深情满是愁。他坐得离她远些,不说话,待她动了筷子才自顾自吃起来。佳肴虽好,却又像在提醒他时刻莫忘悬殊,食物入口如同嚼蜡,不禁气自己一个大男人这般放不下,连穆晚多次搭话都没有理会,穆晚一句“真小气”气得他失了胃口。   没多久他便站起身,与她说:“小姐慢用!”转身离开,只留给她一道背影。她不知是哪里惹得他不快,对他失礼之举也只是撇撇嘴,转头吩咐阿翠让她一会儿给他送些消暑瓜果去。   他走至依兰院愈发恼火,他到底是别扭个什么劲?他欢喜人家,她却像“故意”戳他心窝子,张口闭口与他说阿花这般好那般好,他一口恶气吐不出来,连他都觉得自己像个讨不到好的幼稚孩童。她看在眼里,该是笑话他了吧,亏得他比她大了好多岁。天气炎热,心中又多是烦乱,径自躺在床上睡觉。才沐浴过没多久,直了身子不坐其他仍觉后背满是汗,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熟,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   阿翠放果盘时故意使了大力,那人背对着她,微微动了动却没有醒来。她翻了翻白眼,暗骂真是头猪。也不知小姐什么心思,唐昊非良人,青州有万千好儿郎由得她挑,偏偏随了这人来了北地,咂咂嘴出去了。空留一盘瓜果上水珠滴滴滑落。   张辉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他看了一眼桌上果盘,才觉口干舌燥,还没来得及动手,已有人将晚食送来,菜式丰盛,与他来说当真是置身佳境,别了这一日,往后想来如浮梦一般。   他不常饮酒,只在有烦闷事时才去城里打点儿解闷,饮完倒头一睡第二日该干嘛干嘛。他虽不懂酒,也闻得出这味儿清香扑鼻、浓郁绵长是为上等,忍不住小酌一口,入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而后他未在看一眼,匆匆填饱肚子,自有人将残羹收了下去。他走到院子里看天际云彩被光渲染成艳丽红霞景象,渐渐起了风,他也没动,待那片红只留一丝若隐若现,才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缓解刚才保持一个姿势而生的酸痛感。   直到天黑,阿翠才磨动小姐一块出去,看到她点头,阿翠才长吁一口气,有些难过地说:“小姐越来越不体谅阿翠了,奴婢长久窝在府里,难得有新鲜玩处,小姐还不带阿翠去。”   穆晚此时手里提了一串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塞,也没见吐出皮和籽,吃完才空出手好笑得戳了戳阿翠额头:“也不嫌臊,哪次你要什么,小姐我亏待你了?旁家府院小姐能比得我好?”   阿翠立即笑嘻嘻地回:“自然比不得,遇到小姐是阿翠之大福。”出门无需准备什么,她便又问:“我们何时出门好?”   穆晚丢了葡萄梗,支着下巴悠悠道:“去把他唤上,近些时日本就沉闷,杵在院子里要变傻。”在清水村两人相处那段,恍若梦境。现在她不温婉懂事,他亦不体贴随和,不知被什么侵染,将往日温静美好给抹去了。   不过片刻,他让下人传话说他一路奔波太累,不出去了。她抿了抿嘴,脸上扯出一抹坏笑:“他不出门,你们给我把他抬出来。”   张辉整理一番自己旧衣物放在床头,方便明日换上,才刚坐在桌前,就见方才那人又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人。问过后,听了他传过的话,顿时失笑出声。看眼前这架势,他若不去还真要被架过去,只得将发束起去见她。   走在人潮汹涌地街道上,穆晚嘴角仍挂着笑,丝毫不在意旁人投来得惊艳目光。张辉这时才发现街上鲜少有女子,纵使有也是男子装扮,她却一身大红艳衣生怕别人看不见。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位老者再卖各式面具,他翻了翻有些很滑稽、有些很吓人,嘴角扯起笑意,他选了一个付了钱,趁她不注意时快速为她戴上。她初时有些慌,想摘下来,被他给拦了。她看向阿翠,阿翠张了张嘴不说话。阿翠自然不能告诉她,她脸上遮了一张其丑无比的黑猪,人人见了生厌,怕是不会有人盯着她不放了。   人们多是吃过饭后出来消食,街边有趣小玩意人们只做观赏无人问津,糖人、五彩风车、皮影戏穆晚都不觉新奇,三人挤到人多处看见台子上都是装扮艳丽地女子,问了才知原来这会儿是沧州城几处青楼选花魁,依照惯例做女子装扮的都被视为青楼女子,这般对外地人着实有些冤。她听罢冷哼一声大步走开,心中暗道什么烂俗热闹。阿翠也不知是如此,里里外外只觉尴尬。张辉反倒很乐,边走边说:“要不我替你摘了这碍眼面具,你这脸要胜过台上无数。”   穆晚气急不理他,步子迈得大了走至安静处见一粗布姑娘坐在那里看着人群,她摘了面具看了一眼,恨恨地扔了才走过去。许是她是第一个在此驻足的人,姑娘赶忙站起来,脸上有些胆怯:“姑娘要买香囊吗?都是我和娘自己做得,里面装得全是当季晒干的花瓣,样式也多。”   她拿起一个闻了闻,浅粉色布料,针脚细密,看得出很是用心。想必觉得难卖,摆出来的不多,怕香囊味道不同窜味,每个之间都有段距离。有人走到她身边,温声道:“看中哪个,我买给你。”那姑娘顿时喜上眉梢,不娴熟得讨好:“公子如此贴心,这等小物不便带在身上挂在床头也好呀。”   张辉不觉粗鄙,只觉样式花色好看,选了味道清香淡雅地塞到她手中,将钱递过去。姑娘小心翼翼接过钱,脸上满是欣喜:“多谢公子夫人。”   穆晚接过,有些疑惑:“听闻今日上街女子装扮者皆被视作青楼女子,姑娘怎得还出来。”   那姑娘笑得有些尴尬:“迫于家中生计实属无奈,今日上街人多我想能多卖几个,可心中终有顾及,所以躲到这偏僻处来。让夫人见笑了。”   他们走远了,穆晚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拘谨又带着期盼想过路人驻足。转回头看到张辉脸上温和浅笑,不由唇角也勾起一抹弧度。回家无望时,她亦曾想过靠着自己双手绣些锦帕、荷包、香囊的小物什来换钱。无关果腹,张辉不短她吃食,单纯想做点事情想证明往后自己也可以生存。   那姑娘期盼与小心之下,有不可掩藏地疲惫与无奈,她突然开始不确定,若自己真到那步,靠那点手艺真能撑得住吗?   空中挂着一轮弯月,繁星点缀,因着周边商铺阻隔,眼中只能看到一小块天地。身边孩童叫喊,人们或高或低交谈声,小贩吆喝声与远远地较好声,她只觉烦心。她叹口气,与阿翠说想回去了,阿翠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点点头。不断攒动的人头挤来挤去,大夏天的实在很热。   “葫芦湾的天空很宽广,安静又漂亮,席地而坐听风声水声虫鸣声。换了冬天,都舍不得进屋。”那一夜乱想让他忍不住和她说起葫芦湾的好,明知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亦贪心地想让她心生怀念。   她笑容未断,声音很轻:“我知道。”   *   回程不像来时那般紧张,随意许多,穆晚一直磨蹭到日上三竿才恹恹地出了房间。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太阳光,咕哝着这会儿就热起来了。一旁童虔心里不爽,要是小姐您早起个把时辰,哪用受这份罪。   因为穆晚恢复了女儿装扮,童虔备了辆马车低调不显眼,其余人都是壮汉骑马而行。就算换坐马车,道路依旧颠簸,没过多久她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阿翠摇了摇头,掀起帘子独自赏风景,来得路上光顾着赶路,错失了大多美景。   太阳升到正中天,众人不觉疲饿专心赶路。经过浓郁林间,张辉突然勒停马,常年打猎让他练就一副好耳力,前方响动有些不平常。   童虔抬手止了队伍前行,不解:“有何不妥?”   张辉环顾四周才道:“这里有人,我常年忙完农活就去山上打野食,耳朵也练得灵敏了。”   马车停得急,穆晚迷迷瞪瞪撞在了木窗上,连前面几人都清楚听到“咚”的一声,果然她疼得嘶嘶直抽气,顿时就清醒过来抹起眼泪来。阿翠急得嚷着:“小姐,有没有磕坏呀,我给你揉揉。”她一碰,穆晚更是疼得叫了一声,直推她手。   容不得童虔和张辉过去关心两句,那些隐匿在林子里的人抄着家伙走了出来将他们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人看没,我还是努力天天更吧,写着写着就写完了   ☆、遇罗荣   17.遇罗荣   穆晚捂着被撞到的地方下车,看这阵仗不觉惊慌反而有些兴奇,活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打劫。一时两方对峙无言,她不知道面前这几人在想什么,安静得有些怪异。阿翠握紧小姐胳膊,颤声打破这片安静:“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粗犷男子冷笑一声:“有人花钱想教训你们,识相地悄悄把痛受了,回去把嘴闭严实,不该说的别乱说,不然保不住再受一次难过。”   童虔与穆晚对视了一眼,当即知晓这帮人是谁派来的。不想那胖子心眼这般小,被人看破就威胁恐吓,当别人都是老鼠胆子。张辉挡在她身前,低声让她先回车里去,她固执得撇嘴站着不动。   见他们不答话,那男子恼羞成怒,冲后面人点了点头,十余人举起手上家伙向他们砸来。纵使穆家家奴训练有素,也免不了被这毫无章法挥打到身上一两处。有人直接杀到张辉面前来,被他一脚踹趴下,他双臂展开将她护在身后。   大汉看到此,阴笑道:“原来如此。”握紧手中家什,大步朝张辉走了去。他力气大如牛,壮实汉子都不能受得住,眼前男子不过生了张好相貌,身子骨瘦如柴还想英雄救美,真是好笑。他抡起棍子朝张辉肩膀砸过去,张辉灵活地躲开快速将穆晚和阿翠推到车旁,看两人上车,他才转身应付起来。汉子膀大腰圆空有副力气,可是不大灵活,想要牵制张辉总归费力了些,这一番折腾直把他累得够呛渐渐处于下风,刚喘过气,张辉抓住他胳膊反扣在背部朝他屁股狠狠踢过去,大汉“咚”地摔在地上如狗啃泥,哼哼唧唧地爬不起来。   童虔站在那里看倒在地上的一帮人,失笑出声:“这般手艺还敢出来献丑,长华当家可真是瞎了眼,太过小瞧咱们。回去同他说,这事儿穆家不会罢休,赶紧滚。”听他说完,那堆人爬起来连家伙都不要了全部灰溜溜跑走。   张辉拍拍身上尘土,看向童虔说道:“看样子都是些村中懒散痞子,外强中干不成事。以防万一还是赶紧上路为好,免生变故。”   童虔点头,吩咐下人赶紧收拾妥帖上路,众人才上马还未起行,就听一道娇脆如黄鹂鸣叫般的声音传来:“且慢,穆府小姐请留步。”   穆晚听到声音,掀起帘子望出去,只见林子处一身着绛紫色衣裙的年轻妇人推着一人而来,赫然是在清水村见过一面的罗荣。她眼底涌出几许复杂,待那个差点与自己成亲的男人到马车前,她才没什么好脸色下去。   童虔与他抱了抱拳,笑道:“罗少爷,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罗荣也是满脸笑意,将身旁女子纤手放在手心里:“甚好,有夫人相伴在旁,做事情都觉得顺遂多了。罗家生意皆已理顺,童管家可有意来罗府?”说罢看向穆晚,笑意更是深了几分:“穆小姐好像不愿见到我,可还记恨前事?”   她轻哼一声,将头别向他处,没半分大家小姐做派:“常言道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自是心眼小了些,没得对坑害我之人有好脸色之理。”   罗荣有几分尴尬,他身旁女子却是掩唇轻笑,显然知晓前阵闹得沸沸扬扬之事。   “不知道罗府公子唤我等何事?若非急事,穆晚还需赶紧回去。”   “前几日听说穆小姐也跟着来了沧州,本是不信,昨夜瞧见真人才信了。本想登门拜访,不料小姐竟离开了。正好罗荣也要回青州城,不如同小姐一路,顺便有几件事情相商。”他言语得体,让人无法推拒。   穆晚再不情愿也只得随他上了那辆比自己华丽宽敞许多的马车,只是心里却有几分不畅快,也不知有何事需得他与自己商议。刚坐定,年轻妇人递了杯清茶过来,女子清丽温润有礼,浑身一股淡雅清香,罗荣眼光倒是好的。   马车许是行到坑洼处,颠了下,女子身子一摆差点撞到木窗,罗荣迅速将她揽入怀里。他垂眸轻笑,她俏脸羞红,浓情蜜意在彼此眼波中流淌。女人对外界事物很敏感,因为穆晚在,女子很快推开罗荣那抹红霞却久消不下。罗荣不觉有何不妥,轻声嘱咐她要当心,抬头看向穆晚时,脸上满是喜色:“内子怀有身孕,要小心。”   穆晚有些惊奇,女子小腹分明平平却已有了孩子,笑得如刚绽放的春梅清雅温柔。她不会知道女子怀了身孕,看很多事情都明媚起来,对孩子有期待与满满疼爱,就算那人有再多过错也变得能接受。   罗荣看她发呆,稍顿片刻才说道:“我找穆小姐是想商议北地绸庄生意,相信穆小姐也看到长华非长久合作之人,不若与我罗家联手如何?”   穆晚正色道:“你怕是找错人了,穆家生意都由我爹掌管,我说了可不算。”   罗荣却一脸不赞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谁人不知穆老爷最宝贝你这个女儿,你若开口哪有不同意得道理。若你答应,我可帮你把长华所欠账目尽数讨回,还可帮你在穆府立立威。你觉如何?”他不再同穆晚客气,言语间多了几分随意,既而似是故意戳她痛处:“你也不必担心穆老爷不在,又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要拿捏你。”   穆晚思索一阵,却问出与之无关的话:“她是你姑姑,落得那般境地你不该怨穆家吗?”   他像听了什么好笑事情般大笑起来:“她能得此结局已是我网开一面,她错在不该动我的人,意欲拿我的孩子来谋求她自己小心思。”大府苑中,总有这般那般事情不得与外人道,他这番话令听者猜得出罗姨娘为何惹得他不快。他不愿,她亦不愿,素未谋面之人被强行婚配,本该彼此怨恨,却难得坐在一起商议事情。穆晚不由笑起来,他皱了皱眉不解地看她。   “终归是我小心眼了,罗公子还要原谅我才是。你所说之事,我回府会同父亲提起,成与不成我不敢给予定论。不过,若是成了,有件事还请罗少爷帮忙。”   罗荣似是料到她会这般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好说,好说。”   从罗荣这边回去后,穆晚嘟囔了句:“坐过人家的,回来坐自家的真是不舒服。”说完又闭上眼养精神。   路途中因为多了罗荣一家,行程被拖慢了许多,穆晚黑了脸,看罗荣陪他夫人在瀑布激流前谈笑赏风景,她虽无奈却也不好打扰人家,最多在心里抱怨几句。她一路无言,丝毫不想动,罗荣却不遗余力多次请她过去闲谈,她摆摆手命人给推了。无奈他竟让他怀孕夫人前来,让她着实不好意思只得过去,心里暗骂连有身孕妇人都指使,还是不是人呀。去了才知是罗荣方才差人买了些糕点,虽是给自家夫人解馋,但也不好忘了穆晚。穆晚赶忙道谢,在罗夫人热切注视下尝了一口,入口只觉甜得发腻,越嚼越发难过。她十分不喜欢甜腻糕点,今儿这一块让她痛苦得像是吞药,却还不能表现在脸上。   三人也无甚可聊,不过是听罗荣说说途径地方风俗地貌、特色小食,她对此不感兴趣只听得犯困,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下了马车,只觉浑身轻松不少,掩唇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才晃悠悠得往自家马车方向走。   不经意一抬眼,看见那人坐在马背上往她这里看了一眼,视线相撞,他无甚表情的转了回去。他变得更黑了,男子气概却愈发浓郁,她止了步子细细打量那人,脑海中却空白一片,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又怕看到他。她亦知晓,她家世显赫,他不过寻常男子,自此一别当是永无机会再见。   她钻进马车,让阿翠将他唤过来,他坐在车夫旁边等她声音。许久她才出声:“那日我留在你家一只和田碧玉手镯,可还在吗?”听他不出声,才笑道:“若不在了也无妨,我便是问问。”也怪她糊涂,当初不知怎么想得竟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镯子也留下了。娘亲曾对她说过,只有彼此互生情愫,才将镯子送给对方做定情信物。   他过了片刻才回她:“你留得那些东西,我都送还你府上,至于……”他有些尴尬,想必她是瞧见那些东西,发现单单少了个镯子才问他的吧,他要与她说实话?说自己私心作祟将镯子留下给自己做个念想?罢了,还是还于她吧。“许是我不小心落下了,待回去我找出来送还到府上。”   穆晚是惊于他曾经去过穆府,问道:“什么时候去得,我怎么不知。”   他有几分自嘲:“我不过是去还东西,何必让你知晓。你且放心,我找到便送过去,若无事我先离开了。”说罢也不管她是否还有话要说就跳下马车,穆晚觉得他像是生气了,而且还是好大的气。   阿翠有些担忧地看着小姐,想了想还是说出口:“小姐莫非是瞧上他了?老爷怕是不会同意,就算人再好也要讲究个门当户对不是。”   穆晚在心底告诉自己,是啊,门当户对总是撇不开的。何况,她只是对他有一点好感,至于其他……      ☆、掌穆府      18.掌穆府   刚跨入青州城地界,熟悉的熙攘人群和沿街景物让人莫名欣喜。罗家那辆四周蓝绸黄穗装饰得马车悠悠行往另一个方向,很快混入人群中看不见。童虔在车外与穆晚说庄中还有事要忙便离开了。   她掀起蓝底白花帘子,看向那人,却见他翻身下马,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她看不透他,那一眼平淡无波,抽走了她全部心神。阿翠见他客气话也没有,急喊出声:“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   他身形一顿,仍旧未停步。   穆晚将她拉回去,放了帘子:“不要说了,回府吧。”   身后响起马蹄声他才回头,浓眉紧拧,如光般耀眼得眸子紧紧盯着远去而看不见的身影,难过像流水般快速占据整个心房。   她才走下马车,一人便焦灼地走近抓住她两只胳膊,语气轻柔又急迫:“晚晚,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我日日等在门口也不见你,我知道你怨我不想看见我,我已知错,你原谅我好不好?”他往日白皙俊颜变黑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顺风顺水惯了的人还真是难为他了。   她叹口气,疲累与无奈让她声音变得黯哑低沉:“日头这么大,何故在门口受累呢!过往路人那么多,你站在这里也不怕人家笑你。瞧瞧都晒黑了,额头上全是汗。”她取了挂在腰间的雪色锦帕为他擦去汗水,小心翼翼地仿若藏了多少情意。唐昊不禁欣喜万分,她这举动可是原谅?不由握住她举起的手,声音微颤:“不妨事,只要晚晚肯理我,我在这里等多久都好。”   “奔波多日,一路上很是疲累,我想回去歇息。表哥这些天也受苦了,不如回去休息一番,待养好精神再说其他可好?”她轻言软语打在心上,让他不由点头,坐进轿子走了很远,他还往后张望。穆晚忽略他投来的灼热,径直进了府院,这才将面上表情隐去。在大太阳底下站了片刻,转身去往父亲住处。   穆天成早已知晓女儿回来,他不过恼她没分寸才躲在书房里。分开一个月,看见她站在面前那些准备好地责骂尽数憋了回去,摸了摸她顺长青丝,没好气道:“都快成野丫头了,又黑又丑。”   她不依:“哪里丑啦。”停顿片刻,一脸认真地看着父亲:“爹有没有发现长华布庄所报账目有些不对?”   穆天成惊奇地看向女儿,好笑地说:“你怎么关心起这些事情了?穆家每年大帐都交由我过目,与长华来往也都有记录,无何不对呀!你那话从何说起?”   她向父亲说了童虔所发现与长华掌柜听到账目之事时的惊慌表情。穆天成思索片刻,依旧想不出哪里不对,催她先去休息,这事往后再提。她确不动,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爹,我有件事想同你说,可你不许生气也不许凶我。”   他将手头事情搁置在一边,眉头展开,放松地靠近椅子里:“什么事情还得这么严肃的和爹说?”   “可不可以换掉长华与罗家合作?”她微微红了脸,穆家从不许女人插手生意,心中很是忐忑不安。   穆天成捋了捋胡须,惊奇地“哦?”细细思量一番才问她:“你为何想与罗家合作?”   “我们家虽与罗家心生嫌隙,可生意上只要有利可图哪有什么敌友之分,且罗荣为人正派,那事也是被人逼迫实属无奈,相比长华那肥头猪耳、小气量,回程中还找人教训我们,我更愿意相信罗家能带给穆家更多进项。”   他却不急于答复,只是将心中许久思量的话说给她:“爹就你一个女儿,这偌大家业在爹百年后全部属于你。只是你无力接掌,爹需得为你物色一个有担当又无二心之人来代你掌管。”   穆晚从未觉得心如此刻坚定,走近父亲沉声道:“谁能说准他就永不会变呢?鲜少有人能不为财所动,走错一步于女儿来说都是致命伤痛。穆家产业总归还是姓穆为好,我想随父亲学习不知是否可行?纵使将来独身一人我亦不怕。”她不相信外人靠近她不是为了穆家家财,她现在能信得过的除了父亲就只有她自己。   女儿似是铁了心,他叹口气,将她逼至此非他所愿,看着女儿强大起来未必不是好事:“也罢,如今我们也顾不得其他。只要你能拿出长华不妥处得证据,青州和北地绸缎生意我便都交予你。可你要想好,多数时间在外奔波,酒肆饭庄与人应酬,你可受得住?你又身为女子,旁人以何眼光看你?先时顾及我他们不会为难于你,若我不在呢?”   她虽未想得如此多,但对往后难处也有所准备,自然不会慌乱:“父亲,这些我都知晓。”就算再难只要开了头便没得回头路,往后苦泪只得自己吞。至于长华之事她并不急,自然有人比她还要放在心上。   父女两闲聊一阵,她便告退出来回了自己院子。中间路过罗二娘所住的浮梦圆,花木一如往常却有种难言的沧桑萧索感,她之一生宛若浮梦般从未真实过。她未在逗留,大步走开。   阿翠早已备好洗澡水,她才进屋就推她先去沐浴洗漱一番好去歇息。她摇头说先不忙,面上有几分不忍还是出声与阿翠说:“我往后要长时间来往于北地,在外奔波多有不便,你留在府中可好?”   阿翠与她常年在一处,对她心中所想尽数知晓,听她这番话她不依:“小姐喜好习惯,只有阿翠最为清楚,忙外事已然辛苦,阿翠可不舍得小姐在吃食穿衣上有半点不如意。小姐在哪里,阿翠必定跟着去。”   她听罢只得同意,赶阿翠也去休息。   *   张辉在城里未见姚三叔,随意垫补口吃的便往回走,心中不想其他,漫长路途倒也不觉得疲累。天色黑了许久他才走到自家门前,取出钥匙开门,钥匙才□□锁眼,一道不确定地声音响起:“可是辉子?”那人举起手中灯笼照过来,见是他顿时怒斥道:“你这糊涂孩子,就算不愿意阿花也没得理由这么久离家不归呀。叔还能勉强你不成?在外面待着可是受累了吧?”   亲切感迎面而来,他一大男人不由红了眼眶,麻溜地打开门将王德叔请进家里才说:“叔说得啥话!那日我于阿花说话态度不好,恐是吓到她了。本想再外多赚些钱回来,可不想心中想家想得厉害,过惯了自在劳动得日子,外面那些活计还真是不适应。”   王德叔刚进屋便张罗着给他生火烧水,收拾妥当拉着他往自家走:“这么晚还没吃饭吧,让你婶煮碗面再加个蛋,热乎乎地吃。”   他有些难过,细细思量觉着还是说开好:“叔,阿花她……”   不想他才张口就被打断:“你与阿花这事我们先放一边。你也知道叔就这么一个闺女,想她好,可也不想委屈你。时间长得很,慢慢看,咱先不急。”   两人走进屋里,春香婶迎了出来也是一阵心疼外加几句数落,阿花躲在屋里不出来,想是怨气未消。他也不甚在意,待那碗加了鸡蛋的面条上桌,他呼噜呼噜吃个干净,直说香,他在外面饿着时尤为想念春香婶煮的面,惹得春香婶一阵好笑。   三人闲谈中,春香婶提起姚三叔,引得他一阵好奇:“我回来本想搭姚三叔的车,不想没看到他。”   “咳,姚老三不知怎么惹到了城里一富贵人家,被人家打了一通,抬回来时血肉模糊都不能看,现在好了些,可还不能下地,他们家赚钱人没了,这日子可怎么捱哟,指望那个傻儿子,怕是无望咯。”   张辉叹口气,深感无奈:“我们穷人纵使有理哪能争得过他们,听人说南怀村一人曾告到县太爷那里去,本想争个理,不想却被押进大牢打了一顿才被放出来。遇着这些人,有理说不清,也得自己暗吃哑巴亏了。”他扶了扶额,才道:“明儿我也去看看他,这事谁摊上都没得办法,哎。”心中却提醒自己,那些胡思乱想今日便可打住了,他在她面前低了一等,肖想人家本就是笑话。   在王德叔家坐了段时间,他起身回了,临走只听阿花屋里传来一声冷哼,窸窸窣窣声响钻入几人耳中,他停了片刻也未见她出来,与王家夫妇两人道别离开了。   他不知道他前脚才出门,阿花便气呼呼走了出来,看着他背影哭出声来:“混蛋,他若再等等我就出来见他。可见他心中半分都没有我,娘我可怎么办?我心中有他,若不能同他在一起,我……”   他们知晓女儿心中难过,可若是强逼辉子他们也做不出来,儿女情,他们也是左右为难。许久,王德才头疼道:“这事儿往后少提,别有事没事就找着辉子提,人家好脾气不觉得烦我还嫌烦。”说罢回屋拿起烟袋塞了烟草点着抽了起来。   “孩她爹……”春香婶看看还在小声抽泣的女儿,无奈地回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的更新,希望多支持哇,出门去了,所以晚了   ☆、生意事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滴少年们给个评论撒,好桑心~~~~~~~~~~~   19.生意事   月朗星稀,银白色月光照亮他脚下每一步路,身边树木渡了银色光辉略显吓人,恰好一阵凉风吹来,他不由打了个哆嗦,身上薄薄一层衫子抵御不了寒风。他加快脚步,闻着不时飘来的青草香气心中觉得很舒服,筋骨都舒展开,一切都这么熟悉。   刚走进外院大宝呜咽地凑到他身边又闻又舔,仿佛在控诉他先前回来时对它不理不睬,他有些好笑:“我不在你倒一点也没见瘦,王德叔给你吃啥好东西?”院子里有个小洞可容它出入,这一个月自然也饿不着它。三头猪王德叔也帮忙喂了,现在正缩在角落里打鼾呢。   他坐在屋里对月喝了半个时辰水才踱到自己屋里,从枕头下取了镯子出来,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莹莹光辉,看在眼里凉入心里。合衣躺在床上,渐渐迷糊起来,也不知什么时辰入了梦乡。   第二日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心想自己已有好多年没有睡到这么晚,瞥到枕前镯子时眼神暗了暗。   洗漱一番,他去鸡窝里翻捡了些鸡蛋,又提了两只鸡去了姚三叔家,才刚进屋就见所有人脸上愁云惨淡,唯有那痴儿见了他笑嘻嘻地喊他哥。姚三叔看见他强扯出难看的笑容,嘴角一动牵扯到伤处,直疼得抽气,强忍着痛:“镖局休假吗?”   他把手里东西递给婶子:“给三叔补补身子。”才回他:“不是,我还想回来种地,昨儿才回来的。”   姚三叔费力地点了点头:“也好,也好,少和外面那些人打交道也好。”活了大把年纪,什么苦痛没受过,现在居然忍不住在小辈面前落了泪:“我不就不注意挡了人家少爷的路,给人让开还挨了一顿打,我真是冤。”说罢气得捶打自己双腿,他恨他不敢与人家理论,不敢还手,只能抱头挨打嘴里说着讨饶得话。打他的人走远,扛着满身疼痛他想他这一辈子活得真窝囊,仇恨、怨愤与他来说都成奢望。   张辉安静地听着,不知说什么好,这世间富贵人何其多,钱权大行其道,他们竟是连个说理处都找不到。姚家这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他光想想都发愁。待了片刻他便离开了,看着别人穷苦他有心亦无力。老老实实守着田地也没多少进项,只够自己衣食不愁。穷人家,遇着小事都如大事般乱阵脚。   他回家取了农具,带了水壶和几块饼去往地里。一个月未打理,田地里野草长得直追作物,他一阵苦笑,自作自受。   *   罗荣第二日便上门拜访,脸上带着淡笑,在众多下人惊奇地注视下来到穆晚院子里。彼时她手里端着刚修剪好的兰花,细细抚摸着翠绿叶瓣,见他进来也未停手。   他四下打量一番,笑道:“你这园子可有够乱。”   穆晚昨日看园子里盛开娇艳得明贵花卉很不顺眼,一大早起来就命人将它们全部清理掉重新挑选花卉布置,唯独留了几盆墨兰留在庭院。阿翠见了直呼心疼,开得这般好怎么让人给拔了?多费钱呀。穆晚不理她,只是吩咐管事选些大气好养活的,别整这些个娇滴滴的。   穆晚擦拭干净才将他迎进旁边凉亭,抬手让人上茶:“瞧了十多年早已厌烦,趁着不甚忙有这个心情。”她取了帕子净手,又让人端上几盘糕点,自顾自吃着也不觉失礼。   “我园子里有几盆寒兰,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他接过茶抿了口,不想这小姐对茶倒是不讲究,也不知放了多久不觉一点香,放置一边看眼前这位美丽女子大口吞咽食物。待她吃完,他才切入正题:“我同你提之事,不知可否告知我结果?”他未说完,穆晚便笑了出来。   “你怎知今日便能知道答案?”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白色绢布,拇指摩挲着绢布棱角,眸波流转透着精明:“为表诚意我带了这个东西来,看过你便知其中缘故。而且我想听得你要接触生意之事,穆老爷应该很高兴,自己执掌总比落得外人手中要强,对你所提之事怎么会拒绝?”   穆晚接过,细细翻看一番,眼睛也慢慢变大,粉色小嘴轻轻吐出这不可相信。在穆府待了几十年之人,总是温和示人的账房大叔居然会做这种事。   看出她眼中的不确定,他抿唇轻笑:“不妨事,你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看,我有得是耐心。”说罢他欲转身离开,她却轻声唤住他,言道:“莫急。不如我们来谈谈我所要拜托之事,我也很有诚意。”   烈日灼烤大地,过往下人都热得汗流浃背,她却笑得如缕清风,让人顿觉舒爽,他十指交叉置于腿上:“穆小姐请说。”   “穆家与罗家合作也无不可,我有心将绣庄也开置起来,穆罗两家凡开设布庄,必开绣庄,不知罗少爷觉得如何?布匹绸缎皆由我穆家供应,你只须招揽精通制衣刺绣之人,确保样式新颖别致,成品与布匹同店而卖,将此做大乃为大利。”   “你为何有这等自信?”   “技艺娴熟精良之人皆在寻常人家,城中多数样式古旧无新意,也该有些新奇东西给人们换换眼。”   她自然知道城中做此等生意不在少数,不过是知晓罗荣眼光绝不会只放在沧州城,占据整个北地,将铺子名声作响,何愁银子不入囊中来?   他思量片刻,笑道:“便依你罢,与我来说也无甚损失。”靠着穆家绸庄布匹已然有不少收入,再多更好,有谁会嫌钱少呢?   送走罗荣,她让人将手中绢布送与淮西山庄童虔,让此人转达说小姐瞧上他了,若同意带着这方锦帕来穆府便可。那人脸色一阵错愕,很快隐了去,离开办事去了。   *   闲暇无事,她转身去了前院。以前她鲜少来这里,碍于家规,她自己又不喜欢这里沉闷氛围,除非有急事来寻父亲。今日站在这里,下人们微微行礼然后快速走开,花香鸟鸣本该让人心情愉悦此刻也带了沉闷变得不讨喜。她一路走一路看,原来家里这个地方对她来说是这般陌生。   前院虽占地较大,可数的来的也不过待客大厅、家主书房、账房三大间屋子,其余皆是些名贵花卉树木,她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生怕自己忍不住命人将这些也给拔了。走进账房时,许先生正支着胳膊打盹儿,她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未察觉,一旁阿翠轻咳了几声才惊醒了他。   他揉了揉眼睛,像是确认自己是否看错,声音亦有些不确定:“小姐怎会来此,府中有规矩,后院女眷不可来此地。小姐还是回吧,老奴决计不会同老爷提起。”   阿翠冷哼一声,暗想就算知道又何妨?老爷疼爱小姐,她又是穆家独苗,活这般年岁还迂腐旧规,未免太不“懂事”了。   穆晚不作理会,径自走到他位置前坐下翻看账目,那副什么也不惧的样子让他有些头疼,正欲再开口,却被打断。   “往后穆家绸缎生意由我掌管,我来是想找许叔拿两本账册回去看看,大帐我不方便,但是单帐应该不成问题吧?”她说得随意,语气中带了几分俏皮,俨然将许先生当做长辈来对待。许先生几番思量,心想不过是旧账让她看了也妨,取了钥匙到里屋存放账目的柜子取了两本出来。   穆晚与之告辞,带着阿翠走到远处才随手翻了翻,突然好笑道:“许叔真是实诚人,取了八百年前无迹可寻的账目给我看,穆家老祖宗定的那些个规矩他倒是记得牢靠。”   *   暮色渐沉,她才坐定起了筷子准备吃晚饭,下人便通传说老爷来了。她很是欣喜,赶忙迎出去,见到父亲笑着挽上他胳膊撒娇:“父亲怎么想到来我这里?”   他朗声大笑,点了点她的鼻头:“你这孩子不乖。你证据都没拿给我就去找许叔看账,这院子也惹得你不快了?扒拉的乱七八糟。”   她命人再备两道老爷爱吃的菜来,一脸不快,小嘴嘟着都快能挂油瓶了:“许叔怎么能给我陈年旧账,太欺负人了。”   穆天成不以为意,说许叔做得对:“咱们昨儿说好的,你要给我拿出东西来,我即刻命人把账目全部搬到你面前。莫不是找不到头绪,吹牛了吧?”   阿翠为她准备了酸梅酒,她端起来饮了一杯,只觉浑身燥热都退了去,脸上扯出浅浅笑意:“自是不会,您且瞧好吧,就这两天我便让您知道。不过可得说好,我要做什么,您可不能干预。”   穆天成好笑地摇摇头,乐得说你这小丫头。   *   快马加鞭不过一日便到了西淮山庄,童虔接过那人递来得绢布,听得他带来的那番话忍不住扶了扶额。给小姐做事与他来说是个好机会,只是不知岳父这边……   赏了小斯十几文钱,他便回了房中唤了贾同珠商量,问她是否愿意与自己去穆府。她踌躇几许,才小心与他说:“同小姐去管铺子自然要比守着庄子好,我亦懂你是怕父亲难过,这些年他最信得过你。可为了将来,你还是去穆家府苑伺候吧。爹娘这里我来说,只是待你发达时不忘同珠便好。”   他听罢又急又怒,斥责道:“说得什么浑话,我岂是那种人。小雨离家,二老面前只有你伺候,我有心带你走,他们该是多难过。我心中难安。”   两人一时无言,思忖良久还是去寻了贾总管商议。贾总管那时正在闭目养神,见准女婿前来,面上带了几分满意。听两人说及此事,他更是喜上眉梢,当即便说不用顾及自己和老婆子,儿子有大出息,他可不愿做阻他们前程之人的坏人,又提点了童虔几句在大宅底伺候更要小心谨慎,莫得因为不经之举讨了主人嫌弃。   童虔道了声是,便带着贾同珠退下了。      ☆、情/事明   20.情/事明   娇艳红色金丝描边大红刺绣牡丹罩衫,一头乌发简单首饰点缀并以同色发带束于脑后,如花明丽容颜在熠熠光辉照射下晃得人睁不开眼,红润唇角一抹淡笑宣示她今日好心情。   日头正盛,坐在村口大槐树下准备回家吃饭的老人们见着来人,瞪大了眼,这不是辉子他妹妹吗?怎得有钱小姐装扮?本想问询一番,无奈她身边几个大汉太过凶悍,还是莫找不痛快了吧。   阿翠一路张望,只觉这村子要比自己小时候印象中的村子好太多,屋舍皆是砖砌,哪像她们家冬天寒风一来,屋顶上的草席都被卷跑大半,好生生屋顶上露了个口子冻得人想死。   越走人迹越疏,再走一段路才看到一处院落孤零零站在前方,若要遇到个歹处可真是扯破嗓子都无人应。阿翠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生得如花似玉住在这种地方该多提心吊胆呀。   大宝听到有生人靠近,在院子里来回跑动,汪汪叫着。   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阿翠撇撇嘴:“这人不在家,小姐要不我们办完事回吧,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穆晚淡笑不语,径自走在院旁大树下,看这方熟悉的山水,心境清明。她心中有几分不确定,不知他是否会回来,难道她要去葫芦湾去寻他吗?并不是非要见他不可,只是怕往后没有合适理由再见他,安放在心中却又舍不得将之推到不被注意的角落里。   她又何尝不晓得,她这般放不下无非是不小心把他满满装在眼里。许是他在她伤心难过时轻声抚慰,低沉好听的声音敲打进支离破碎的心,为他的温暖与体贴。若是可以,若是可以……   天际好大几朵白的像要掉下来的云,流水撞击石块发出的哗啦啦声响,还有时断时续的狗叫声都未能打扰她,她安静得像幅画。   “你们做什么?”熟悉声音将她唤回神,她回过头脸上欣喜未收,轻柔又娇羞:“等大哥呀!”   张辉放了手中物什,紧皱着眉头将她脸上全部表情收入眼底,怀疑、不确定、惊喜多种情感在心中涌聚,猛地想到前日那俞姓恶少又派人来姚三叔家中恐吓打砸,厌恶随之而来,说话都不客气了几分:“找我做什么?”似是想到什么,他走到家中把枕头下的镯子取出来,没有半分留恋塞到她手中。   “近日忙了些,没工夫去城里,正好把东西还了你,往后你我也无何瓜葛。”   他一番硬声硬语打碎了她脸上全部表情,她不懂为何短短几日,他对她有这般大敌意。也不顾下人在旁边,尴尬道:“大哥何出此言,我有事来清水村,顺便来探望你。不知是何处不妥,让大哥生了怒气。”   他转身往院子里走,言语间依旧不客气:“你我身份有别且都有各自事物可忙,你这朋友,我无时间也无心思高攀,请回吧。”   阿翠见自家小姐脸色苍白,顿时怒气横生正要开口数落那不识好歹之人一顿,却被一道声音抢先。   “你这人好生无礼,晚晚以礼相待,你却不知好歹。”   张辉瞥了一眼,来人一袭白衣手执摇扇一副温文尔雅,他亦不予理会。他一普通老百姓,这些贵子贵女待在他家门口做什么。   “表哥你来做什么?”穆晚好一阵恼怒,这人来这里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吗?转头望过去,那人显然是听到了,身行一顿便大步走了回去,还将内院门给关了。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看着唐昊愈发不顺眼起来。   唯有阿翠心中暗叹,完了,小姐这回怕是真掉进去了。犹记当初,与眼前这位少爷玩耍多年,也未像这般心情浮躁。   唐昊细心替她打着扇子,想将热气扇走让她多些凉爽:“我本去寻你,走至府前见你上了马车要出城,我便随了来。晚晚,你要表示谢意也不必亲自前来,命人送些银子便罢,乡野村夫能得些银子已是开心事。”   穆晚听了心中燥火更甚,声音冷了几分:“表哥不知,我来此有事要办,怕要耽搁许久。多有不便,表哥还是先回去吧。”   “有什么事我亦可帮你,我们已有好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聊天谈心了,难得此地景致不错,办完事我们不妨多待片刻?”   她突然想起话本子上有一段话,大致是倾恋那人时做何事都甘愿,心去了它处竟连听这人一句话也觉得烦心,她看着他上下唇不停相碰得嘴只觉得头疼。趁他缓气时,赶忙打断他:“表哥,此次我是为穆家生意而来,诸多不便望表哥体谅。”   唐昊纵使有心,无奈他非穆家人,继续跟着多有不便,粗粗再说几句其他离开了。他走得尴尬,   她却一脸轻松。见他走远,才吩咐阿翠带人去办正事,她径自走进院子。   门口人群散开后,大宝自顾自躺在阴凉处补觉,她走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转而换了个姿势睡去。她推开房门,见他面无表情的啃着手中干饼,有些难过,她不在,他的日子又变成从前那般。   他不看她,如若无人般吃饭喝粥,洗碗,径直到自己屋里午睡。她咬着牙思虑许久,才跟了进去,他背着她。她满心慌张,手足无措,像个犯错的孩子,他脑海中已然将此景象勾勒出来,虽闭着眼,嘴角微翘。   她不知他是否睡着,小心地说:“我往后会接管穆家绸庄,今日来是想找几位手艺娴熟的绣娘,   既能打发时间又能添补家用。”说着声音又低了几分:“顺便过来看你,往后想来,也不知要依着什么理由。”   他蓦地睁开眼,对她小心翼翼、娇羞很是受用,良久才坐起身看着她说:“谁知你们是否好心,莫不是换种方式来欺压我们穷人家。女人家之事我不懂,你无需与我说。”   她此时瞪大眼,没想到她一番好心会受到质疑,声音提高:“我是何人你不清楚吗?我怎么会欺压人。”   “谁知道你们这些富人家是何心思,仗着穷人无处伸冤,肆意打骂打砸,把好好一户人家整得破败,也不怕天打雷劈。”他将心中怨愤尽数砸在她身上,只是她又何其无辜,世界这种事有多少,他再过气愤也不过无用功罢了。   她一脸不解,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缠着他说来由,他没好气地说完往里边缩了缩。这姑娘怎得这般亲近,也不怕被人瞧见说闲话。   “俞家?我未曾听说青州有俞姓大户呀。”   张辉想到方才之人,又转过身子不看她,原来那人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听闻是城中唐家亲戚,这几日前来拜访唐家夫人。”   穆晚这才想起来,唐夫人娘家姓俞,对那人厌恶又深了几分。仗着唐家在青州有几分权势,便耀武扬威起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想想姚三叔那时亲切和蔼模样,心中也有几分难过。片刻,她心中已有计量,便掠过此不谈。   身后失了声音,他以为她走了,慌忙转身,担忧、恼怒多种情绪直接撞入她眼底,她不由脸上漾满笑意,脸色微红,说话都不利索起来:“你……你可是……喜欢我?”   他先是一阵错愕,既而轻咳一声,沉声怒斥:“你说得什么胡话。”   “你不喜欢我,可我……你莫要当我为无耻,我心已变,你将镯子还与我我很难过。”他不说话,她更是羞得不敢看他,自然未看到他脸色通红,有着难掩的喜色。   “若你觉得为难,不必理会我,是我唐突了。”既而像是安慰自己般:“纵使不喜欢也莫要将此事说出去,女子眼巴巴地同男子说喜欢,好不知羞。”   他将欢喜与激动关在心底,淡淡道:“你何故与我说这些?”   她与他说这些已经耗费了全部力气,此刻哪能说出何故。   贪恋他健硕肩膀?   贪恋他先时亲和与照顾?   贪恋他的善良质朴?   贪恋他俊朗容颜?她倒是承认有这般心思。   她这才抬起头来,面容红润美丽,眸波流转,红唇微启有道不尽的娇羞。   他终是忍不住冲她笑起来,小心翼翼把她揽入怀中,微微叹息:“我心惶恐,你我家世悬殊,多次夜里我总告诫自己不可高攀你。那一次你父亲带走你,我已决得此生怕是再无缘见你,谁知老天垂怜!我喜你说心中有我,浑浑噩噩在世间二十载,头一次觉得心中满满当当。”   他又用力将她抱紧了些,生怕一松手这一场梦便醒了:“哪怕你我无缘,能有今日我便无憾。”   他的胸膛宽阔灼热,靠着很是温暖舒服,今日光明正大倚靠,她心中别提有多开怀。似是安抚般,她回抱着他健壮腰身,笑中带了几丝妩媚之色:“你且等等我。我父亲已然放手让我接触穆家事物,其他事必然不会逼我,待我真正在穆家立足之日,你我便不怕什么世俗眼光。”   她有些不忍,一只手抚上他轮廓分明的脸颊:“只是委屈了你,若真有那日,你可放得开众人谈资与我在一起?”   喜悦已将他团团包围,连灼热空气都不觉讨厌,摩挲着她乌黑秀发,轻笑:“说得什么傻话,我独身一人在世间无任何顾忌,不过是些吃软饭的乌糟话,我哪会放在心上。”   “你那日与我要镯子,我心中很是不喜。”   “你与阿花可还有牵扯?我今日是万分不喜。”   说罢两人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瞧我家主角多纯呀,就是抱一抱~~~~~~~~~~~~~~~~~~~~~~~~~ 哎,炸出个人来哟~~~~~~~~~~~~~~ 突然想到个称呼:辉郎,灰狼,简直受不住~~~~~~~~~~~~~~~~~~~~~ 如此冷,还掉了个收,呜呜呜呜,我昨儿有事没更挖,哭瞎   ☆、程咬金   21.程咬金   相互道明情意,此时无限欣喜与娇羞,只觉岁月静好,你我皆在便是圆满。   虽夏日即将过去,屋外尚且不凉快,更何况两句滚烫身子依偎在一处,不多时便热汗淋漓,她直起身子,脸上红晕未散,猛然想到方才他随便对付那餐食,心生不忍,撸起衣袖便要替他重新做。   见她起身要往出走,他笑着拉住她,温声道:“不妨事,我不饿。衣裳这般好看,别不小心弄脏了。”他高兴她肯为他放下身份做这些粗事,可如今却又舍不得她碰锅碗瓢盆。若将来在一起,他不能给她优越生活心中满是愧疚,再让她做杂事,他何其忍心。   她却急了,当是他依旧在意这等悬殊:“一件遮羞衣物罢了,哪有那么多说辞。若你看不得,我换身好了。”   他今儿十分快活,看这破旧房屋也不觉沉闷,笑着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去?”   说及分别,她脸色顿时垮下来,走至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待他们来寻我吧,你还要下地去吗?要不你到铺子帮我吧,也不必忧心何时再见面。”   他将她鬓前碎发拢到耳后,笑着摇头,他无意那些名利,种好自家几亩薄田,衣食无忧,自在逍遥便足矣。   “时间长得很,你我自然有机会见面,不必贪得一时。女子在外周旋多有不便,不管买卖成与不成,要护好自身安危。你何时来,我都在这里,不会让你找不到我。”   他们成长环境不同,肩上所承担之事亦不同,注定她所遭遇的事情他插不上手。某天两人之间因何种意外而生嫌隙,他都不怕,能看到她就很开心。他又不禁暗骂自己想得过远,才开始便想结束,当真是糊涂了。   穆晚任他抚摸自己的长发,大掌轻轻滑过,撩拨得她心也痒痒的。他说话时喉结一动一动,低沉悦耳声音让她不觉沉溺:“我不过乡野之人,忧心之事不多,如今放心不下的唯有你。你肩上担负甚重,要是心中不快可找我来尽数疏平。”他长她几岁,世间事未曾尽数经历,听得也不少,生怕她受了委屈。他之一生有了牵挂的人,必是时时放在心口中来珍惜。   她“哧”得笑出声,轻轻捶了他一下:“我知晓担子重,可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有我爹在,旁人不敢给我难堪。你呀也不要太紧张,我应付得来。”说罢顿了顿:“反倒是因为你,我往后见了阿花可怎么办?她以前就怕我抢了你去,现今,真被我抢了……”   他也觉愁闷,虽说不喜欢她,可自幼一块长大,两家关系又这般亲近,往后必定有事要往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却整得跟个仇人般。心中有几分烦乱也不敢此时表露出来,难得好氛围他可不想被破坏掉:“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我张家此时就我独身一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何故为了其他而委屈了我。”   她噘嘴,觉得不甚得劲,将他往里推了推,自己脱了鞋子上得床去,直看得他目瞪口呆。她在他面前越发随意,小姐那些派头不知被她丢哪儿去了,他别过眼不看她,终是忍不住:“你这小姐家家的,怎么能随便在外人面前脱鞋子呢?”   她不知羞的回他:“你怎么是外人呢。”想了想,依旧觉得不好意思:“我现在都不敢见阿花了。让阿翠去寻针线活做得好的人,我就是怕她见了我生气。其实,你的心思在去往北地路上我便知晓了。”   他思索片刻道:“不妨事,顺其自然便好,就算她往后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情我愿之事谁能管的来。”   *   他未想到这事还真有一人管得来。青州城一名叫“得喜”的媒婆今儿登了门,除了未见着穆晚本人有些惋惜外,得以见到穆老爷这个大忙人,让她很是欣喜。   穆天成才到客厅处,就见一打扮花里胡哨的胖妇人扭着身子迎过来,夸张地喊:“穆老爷,大喜啦大喜啦。”   “何喜之有?”   原来青州程家二公子已到婚配年龄,偶然听得唐夫人正为唐昊相看合适女子,细细打探一番才知那唐夫人嫌弃前些时日那档子事,断了这般好姻缘。程家老夫人初时听了只觉好笑,与儿子媳妇说那唐氏妇人可真丢了样好宝贝,让他们打听清楚穆晚年岁便寻了媒人上门说亲。   穆天成很是意外,程家做得是官家生意,手中握着利润最大之物—盐,两家鲜少有往来,怎么好端端来提亲?   “那程家二少爷可是面貌清俊,又有才识,明年去京城赴考定能拿个好成绩回来,您千金嫁过去想必还能做个官太太。这可是大大福气,天作之合好姻缘哟!”   那媒婆见他不说话,又自顾自说起来:“程老太太可说了,外人眼拙不识穆家千金好,她可不忍心一颗明珠蒙了尘。程家是明眼人,贵府小姐嫁过去可是过不完的顺意好生活。今儿,我就是跟您传个话儿,若您中意便烦劳您使个人去我那儿告诉我一声。旁事有老身在,保管将事给您办得漂漂亮亮。”   穆天成让人打赏了她,便自顾自坐在那发呆。程家不只在青州城,就连皇城底下都站得稳当,自是瞧不上他这点儿产业,细细思量起来若真要成事还是他们家高攀了。女儿找个这样的人家,倒也是不错。想至此找了亲信来,让他私下将这程二公子为人品行查清楚。   此时程家大宅,程老夫人正坐在堂前与儿媳品今年新送来的清茶,听得下人在耳旁耳语一阵,顿时笑出声来。   “果真如我所料一般,去把二少爷之事尽数散出去,免得亲家公劳累辛苦。”   “青州城好家世女儿不计其数,为何母亲要为二郎选中穆家女儿?”   程夫人爽朗一笑,拿起手帕擦了擦嘴:“今年这茶要比往年鲜香多了。”随即说道:“这你便不知了,老大适婚时我尤为属意穆晚她娘,无奈她已于穆家有了婚约。要不是王嬷嬷跟我说穆家出了那档子事儿,我还想不起来穆家这丫头。”   程家上下老小都很敬重程老夫人,自然对她所提之事无人有异议。   *   而这边穆晚与张辉腻歪了半天,才觉得与他待在屋里不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寻了阴凉处看那耷拉着脑袋的植物们。不过一会儿竟生了困意,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地惹得他很是好笑。   “要不你回屋里躺会儿吧,他们来了我叫你便成。”他想起姚三叔那一家子,张了张嘴,还是说出来:“要是能行便帮帮姚三叔一家子吧,生得那般变故,怪可怜的。”   她掩嘴打了个哈欠,强挣扎着:“无妨,我同掌柜的说说便好。”说罢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正欲入眠,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来,只得站起身。   果然是阿翠他们,阿翠脸色不欲,见着她:“有好几个手艺大好之人,不信我们穆家诚意招工,说是仗着权势想盘剥他们,真是气煞我也。不过有户姚姓人家,愁愁苦苦的,虽怕可还是同意接活。”   “那户人家凄苦了些,你吩咐人多照顾便是。我穆家绣庄大门常开,有人若是改了主意,让人不要为难。”   阿翠点了点头,见小姐与那人挨得这般近,赶忙说:“小姐我们回吧,日头这么大要是晒伤了可不好。”   她出来有些久,也该回了,转头看他,有不舍,有甜蜜,对视良久,他笑道:“快回去歇息吧。”   她突然拉起他的手,皮肤黝黑,因常年劳作手中布满厚厚茧子,她有些心疼:“事儿别急着做,慢点也无妨,我先回了,过几日再来看你。不知葫芦湾的葡萄还有没有,我惦念许久。”   回去路上阿翠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穆晚很是好笑,她大抵能猜得出阿翠想说什么,诚心想逗她:“你做甚这番模样,你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小姐,我方才见你和他亲近,难道你们?他配不上小姐,小姐你是怎么了,大好儿郎那么多,作甚么非得瞧上他?”   “你颗榆木脑袋,哪能懂其中乐趣。外人眼中他万般不好,我眼中他却无一处不好。在一处会开心,离开了会想念,玄妙得很。”   阿翠似是诚心找不痛快,话中无甚情感,冷巴巴的:“那你以前同唐表少爷也是如此吗?离了就想念?”   穆晚气急拍了她脑袋下:“我看你是讨打,敢对我摆脸色了。”   阿翠躲不及受了一下,并不觉疼痛:“你中意有何用,老爷中意才行。我偏不信老爷会由着你来。”   刚回到家,管家已在门口等候,传话给她说老爷在书房等候。她嬉笑着快步到书房,听得父亲一番话,深觉无奈时真想扇阿翠那乌鸦嘴一嘴巴子。如今她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才与张辉说明白,负了他,她决计做不到,可此时与父亲说起他也不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新鲜出炉的新章节 感谢收藏的各位,为毛我写的古言和现言都没人理我捏~~~~~~~~ 文不坑,放心入。 亲若是觉得还行,收藏评论个撒~~~~~~~~~~~~~~~~~~~~~~~~   ☆、遇阻隔   22.遇阻隔   书房门窗大开,也不见半丝凉意,先前下人取了冰来被他抬手撤掉了,他将身子埋进座椅里满是疲惫。   穆晚收了笑,在外面站了片刻,父亲这般劳累一心想守住祖宗基业还要为她操碎心,再看他两鬓白发,心中更是难过。她正抬脚要进去,父亲先看见她招她进去。   “我刚回来,管家说父亲找我,不知是何事。若是长华之事,父亲还需多等些时日。”她亦不知童虔是何心思,但愿她没看错才好。   “我寻你来是为了其他事。”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生怕她一心还惦念那唐昊:“程家今日请了媒婆来给二少爷说亲,我想了想,倒是不错人家。不知你是何心思,我便让她先回了。”   她垂下眸子不答话,心中除了两分意外剩余八分皆是不愿,可她又不知该如何与父亲说。她思绪烦乱,明知父亲眼神中带着探究,良久才说她不愿。   “为何?你可还是惦念唐昊?”   “不是……是……”她羞于启齿,此时告诉父亲,他若是不准可怎么办?可若不说出来,父亲将此答应程家……她听得出父亲对程家很是中意。   “父亲,我自己选中意之人可好?”她略微底气不足,眨巴着眼睛像只俱人的小兔子。   知女莫若父,她不这般拘谨他尚且无法察觉,欲盖弥彰之法显然是太嫩了些。他攒起眉头,沉声拒绝:“不要胡闹,那唐昊我本念着你们从小到大应当是不用愁的,不想还是看走了眼。程家家大业大,家风甚好,多少年未听得有一桩不雅事,你要嫁过去,为父很是放心。”   她顿觉一阵寒风袭来,心沉入冰湖,俏脸变得煞白,慌乱中她哑着嗓子反抗:“不行,我不同意。我刚摸透几分生意之事,去寻了几位绣娘绣些样式新颖物什,客人上门要什么我们便做什么,冲着穆家名头,还愁人不上门嘛!”   他扯了扯嘴角,顺着女儿话题说下去:“鱼目混杂,你怎知那些人就是真好?”   “我自有办法!先将这些人聚于一处考验一番,选功底扎实、绣法多样,成品针脚平整、色彩饱满、灵活灵现之人为上等,负责繁复贵重物件;稍次些主做小物件。至于酬劳,自然能者多得,我们也不能亏待人家。当然,往后招工也依此为考核,又公平还能留得住技艺优良之人,外地分铺也以此而为。”   他虽喜于女儿做事得体,思路清明,脸上却不显露,只是冷着脸:“铺子的事我只看重结果,做不出样子你还是乖乖回府做你的小姐。也别想依着这个躲了婚配之事,待人将程二公子之事回禀于我,你便开始准备出嫁之事吧。”   她很少与父亲发小脾气,因为她知道父亲在外不易,不想再给他添不快。可此时她内心急迫,固执地不肯:“不要,我不会同意。”   穆天成见女儿铁了心,脾气也涌了上来,往时她乖巧听话让他省心不少,偏偏轮到大事才生了反逆之心:“想来是我宠你太过,让你生得此意可是有了意中人?你不与我说,待我将这人揪出来,可就没现在这么简单了。”   “父亲你现在与二娘有什么不一样?若那人品行卑劣、肆意妄为,我岂不是……”她不想把话说透,与父亲反着来她心中很是难过。   “混账,你给我出去。”   父女两人头一次意见相左,彼此心间都有些郁愤。第二日她欲出府,前段时间与城东人家约定今日商议租赁商铺之事,才走至门口便被管家拦下来,说老爷吩咐要小姐这几日好好在府中歇息,其他事自有人代劳,自然也包括此事。   一直到罗织绣庄开张,她才得以出门。那日她细心装扮了一番,身着大红圆襟缎绣富贵牡丹连身长裙,外面披了件红色蝉翼纱罩衫,阿翠给她梳了倭堕髻,戴了几样简单首饰,显得越发清丽逼人。到了铺子已有相熟之人前来贺喜,父亲正忙于待客,无暇顾及她。有些人她在府中有见过几面,也算得相熟,大多只是唤她一声便罢,让她这实际掌事者有些尴尬。   走进里面绣娘们统一服饰,正在绣制要放置于店中的样品,她正专心瞧着绣娘飞针走线,突然一道洪朗声音传入耳中:“穆伯父,程远章受我家老夫人之命前来道喜,顺便在贵店定制一扇屏风,此乃定金。”俊逸男子说罢示意下人将贺礼与定金送上。   穆天成喜不自胜,前些日子下人回禀说程家二少的确一表人才,为人儒雅知礼实为良人,今日前来足显程家诚意。外人自然知晓穆家与程家意欲结亲之事,程家用度皆为上等之物,却特地来为穆家捧场,让人好不羡慕。   她心中复杂良多,仍在自顾自发愣,听得父亲叫自己,才不情不愿走过去。   那人见了她脸上有几分惊喜,随即施礼,她赶忙还礼。这时一人羞涩,一人无心,彼此相视无言。众人不断打量,他怕她不自在便去了旁处,与那人闲聊,果然见她舒了口气,不由笑意深了几分。   女子在外总归是多有不便,铺子名为她管,但那些人却径自去与父亲寒暄,她亦知道人家不过是卖她父亲三分薄面。她突然有些气,缩在角落里看人进人出。   阿翠在门外待了片刻,终是不忍,走在她身边小声说:“小姐,那村人来了,正在外面等候。你若是忙,我便回了他。”   穆晚白了她一眼,见无人在意她,匆匆走出去,看见那人便开始笑。她将他拉至角落,脸上无不欣喜:“你怎么来了?”   “听村里人说的,穆家绣庄今日开张,是你的喜日子,我怎么能不来。”既而点了点她的鼻头:“今儿更漂亮了。”   她娇羞着捶他:“瞎说。”   他盯着她,盯了许久才不好意思的从衣服中掏出一串不知名木头做成的珠子手链,珠子圆润且散发着淡淡香气,他声音轻了许多:“我也没什么名贵东西能拿得出手,就提前做了这个,你莫要嫌弃才好。”   她宛若珍宝般戴在手上,喜滋滋地瞧着:“怎会嫌弃?在我看来这份带着心意的东西比那些金银首饰好多了。你不许妄自菲薄。”   才没几天,他又变黑了,却也更健朗了。她不小心碰到他衣裳,竟有些寒意还有点湿,疑惑道:“你衣服怎么湿了?”   他不好意思,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才说:“村里除了姚三叔没人来城里,怕误了时间昨儿就进了城,随便将就了一宿。早上寒露重了些,所以打湿了衣裳。”他此时自己都觉得自己穷酸,在入城处的一座破庙里待了一夜,他什么都没有好像只有这颗心能拿得出来,满怀忐忑捧在她眼前。   她怎么会不知道,不觉中眼眶红了,这世间还有谁能有这般心意?世人都道嫁人要选好家世好相貌,可忽略了那人心中是否愿意待你好,能否为你多花一点心思,怨不得老人总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突然觉得以前恋慕表哥,不过是习惯了他,常年岁月中他总在自己身边,某一日他不顺着自己不在身边,便手足无措,满怀怨愤,如今想来倒是令人好笑。   “我让人带你去换身吧,天气开始转凉了,生病了可不好。”   “不必了,一会儿太阳晒晒就干了。一年四季在外面劳作,哪能那么容易生病。我来就是给你送这个,如今见到你了,我便开心了。里面肯定有很多人在等你,快回去吧,没得因为我耽误了正事。”   她现在才觉得情越深,每一次分别都如剔骨般痛与不舍,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提起裙摆往回走,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一定在后面看着她。   才刚踏进门,就见父亲冷着脸看着她,她虽有几分慌乱,却也知父亲怕是看见他了。她上前搀着父亲胳膊,讨好道:“父亲,那人曾救我过,女儿信他会待我好。您可不可以不要顾及门第悬殊?家业之事我相信自己能拿得起来,绝不会让您失望。可是,在外忙碌奔波完,我回家只想看到欢喜之人,想活得肆意快乐些。程府大户人家,规矩多事也多,我还得看人家脸色,生怕哪处做得不好惹了人家不快。父亲,您想我活得这般累吗?”   穆天成这才想起那人,曾到府上归还了穆晚留在他那里的首饰,给他银子他都不为所动,那时候他是觉着这年轻人还不错。如今,他又担忧,那人是不是谋求更多呢?他不愿冒那点险,嘴唇动了动,却没开口。   穆晚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她知道父亲不开口便是不会同意。她能逃得掉所有人的刁难,唯独父亲不行。世界一刹那变得黑暗起来,她寻不到一处可以指引她走出去的亮光,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隔天一更吧,谢谢大家 10.10见。   ☆、已明了   23已明了   程远章未在罗织绣庄多做逗留,只同一些相熟之人一番寒暄,便告辞了。   此时程老夫人正在园子里喂她十分喜爱的几条锦鲤,才撒了几粒饵食,就听一道又喜又急的声音传来:“奶奶,奶奶。”   下人自发接过她手中物什,她拉过满头大汗的孙子,拿着锦帕为他拂去额上汗珠,啧啧道:“哎哟!瞧瞧你多大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他接过径自擦了,心中涌动着满满欢喜,不可察觉间脸色微红:“奶奶,您为我选了穆家千金,我甚是欢喜。亭亭玉立,宛如水中白莲清丽不俗,只消一眼便……只是不知人家是否瞧得上我。”   程老夫人不由笑出声,拍拍他背部,调侃道:“我家二郎动尘心了,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放心,我儿相貌堂堂,学识渊博,怎会不得姑娘亲睐。穆天成是聪明人,知晓我程家不贪图他那点家财,是否同我程家结亲,他心中自有思量,我儿安心等待便是。”   程远章点点头,站在老夫人身边看她悠闲地喂鱼。   *   穆晚看着贺喜之人尽数告辞而去,脸上强撑着的笑终于褪去。期间有人问她程府屏风要何等样式,她只是摆摆手让她们先行商议,她最后定夺。她此刻以至崩溃边缘,没有一分力气在脸上维持一种看得下去的表情。她今儿不觉得一点喜,仿若又回到与父亲在书房谈话那日,心情低落只觉寒冷。   绣庄里有几位与父亲关系亲近的好友,低声不知在谈论何事。她无心在此,萌生归意,才走至马车前,听到熟悉声音唤她,回头一看不是陈雪又是何人。   她走过来,无不羡慕道:“听说穆伯父同意你独自经营绣庄让我好生意外,不知你有这心思,若早日知晓,我倒想也帮一把,还可有几分私房收入。”   穆晚瞥见与她同来的唐昊,现下无力应付,口气未免生硬:“穆家除却与大户合作,不涉及小利往来,到年底各项账目要入总账,我也做不得主。穆家规矩不可破。”   陈雪好不尴尬,以粉色袖口掩了掩唇:“我也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你做什么这般严肃。”   唐昊站在原地看她一副冷厉模样,红的耀眼却离他这般远。这几日他将自己关在府里闭门不出,愤恨、不相信外面的一切传言。就连母亲来劝亦被他推了出去,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认错穆家便会原谅他,谁知她竟要令嫁他人。要不是陈雪登门同他说穆晚掌事的绣庄开张,他不会来这里。万般言语在此刻却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沙哑地出声:“晚晚。”   陈雪将她拉到自己马车旁,推着她上车:“我们好久没去西塘赏花了,今儿一块去吧。你这大忙人,往后想寻你玩怕是不容易了。”   穆晚只得同意,一路上她靠着座背话语寥寥,连陈雪同她说话都未听进去,还是陈雪担忧地推了推她才回神:“你怎么无精打采?”稍顿片刻才小声问:“我听闻程家让人上府求亲了?你……程家家境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知多少人家女儿挤破头想嫁。我倒是为你高兴,可又想到那人,我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深觉对不住穆晚,可私心却很开心,她巴不得穆晚与唐昊间天各一方。她今儿特地去唐府将他唤来,看他难过、痛心,她却心中狂喜。她怎会不知唐昊对她的敷衍与不耐烦,只有穆晚伤他万分,她才能有机会将他彻底拉进她怀中。谁用情过深便入了万丈深渊,欲念像一张蜘蛛网将她紧紧缚住,她已无力逃脱,只能依靠偶尔从心底升起的自怜、嫉妒、怨恨支撑着她可悲的爱恋。   穆晚岂能不知她心思,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故意道:“我心中虽然难过,可父亲好像很中意程家,我现在如行在海中的一叶扁舟,失了方向,无能为力。”   陈雪面色变了变,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穆晚猜她以为自己不舍得表哥,心中又不痛快起来。   正午时分依旧热得人难受,西塘边上只有三三两两无聊之人蔫蔫的躲在凉亭里。那些盆栽尽数挪到阴凉处,不论名贵与否都失了活力,真是没什么看头。他们三人寻了处安静地方坐定,沉默地唐昊才开口。   “晚晚,我觉得绣庄之事并不适合你。你如往常同各府小姐谈论琴棋书画,坊间杂事,装扮衣物多好,何必被这些事所累。”   “表哥此言差矣。府中太过无趣,府外风景万千,大美之色令人眼花缭乱,我心甚为向往。若说起旁人所言,那又与我有何相干?只要我父亲赞同,旁人能奈我何?”她顾盼生姿,举手抬眸中有万千风情,就连她话语中也带着傲然之气。两人都不能适应她这般变化,那时她温言软语,柔柔弱弱让人好不怜爱,如今她强硬的好像一个人便可以撑起一方天。   他还没来得及与她多说几句话,童虔便风尘仆仆寻了来。童虔微微向她行了一礼道:“小姐吩咐之事童虔皆以全部查明,可否请小姐借一步说话。”   穆晚起身与两人告辞,童虔跟在她身后随她回府去了。   两人定定的看着穆晚身影消失不见。她听到唐昊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顿时笑出声来:“今儿是不是觉得心肺巨疼?你一门心思往过凑,人家偏偏瞧不上你了。”   见他身形一顿并不反驳,怒气不由涌出来:“你娘当初同意你们来往,不过是瞧上了穆家家财,好在日后变成唐家的。现今可好,人家自己接掌,又有不知比你家好过多少的程家上门提亲。程家眷顾,何等荣耀。”   “怎么怒了?”她走到他面前,看他面色苍白心中好不痛快。   “闭嘴。”他过多感情都藏在这两个字中,所以既狠厉又冷漠,让她不由吓得退后两步。直到他走出自己视线范围,她还没有醒过神。   穆晚来西塘并未带阿翠,所以童虔找到绣庄时很快便知道她去往何处,听闻小姐同陈家小姐共坐一辆马车又让在那里打盹的车夫跟上。他匆忙瞥了一眼西塘景色,不由咂咂嘴,往时从他人口中听得西塘景色秀丽,今日得见深觉还不如西淮山庄主院那方景色。   他本欲随行车旁,小姐掀起帘子唤他上车详谈。他刚坐定便将所查之事来门去脉尽数告知。   原来那长华老掌柜之子竟是穆家账房许先生之亲子,他本是一番好心想为亲儿子铺条殷实无忧之路,无奈那人竟是个不成器,多日流连赌坊、红尘之地,将积攒家当挥霍九成,趁着掌事没几天便行投机取巧私自挪用银两,到年终时自然无法缴纳穆府所得款项。许叔爱子心切,不得已才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听罢,她闭眼养神,嘴中却吐出清脆字眼:“一会儿你便如此回了老爷罢。罗荣倒是有心,将事情查得详尽。你也费心了,回完话便去休息吧,明儿同我去绣庄看看。”   “是,小姐。”   穆晚回去后径直走入房间倒在床上,命人闭了门,眼睛紧闭倒也不知是否入眠。   *   穆天成刚从账房处回到书房,便看到童虔等候在那里。他对这个年轻后生很有印象,待他行完礼才乐呵呵地问他贾俊这些日子可还好?在西淮山庄待了这么多年,有时间也回主院来看看他这个主子。   童虔回了是,才将来意说明。见老爷并不说话,才将告知穆晚的那番话重说一遍。再抬头时只见主子愣愣地坐在那里,良久才问他:“往后跟着小姐你可愿意?你头脑灵活,看得透其中变故,多用点心,我穆家必定亏待不了你。”说罢让管家给他安排住处,是准许留在府中的意思。   只留他一人时,他才扶着额头一脸叹息。府中大多数人是自他年轻时便跟着的,这等事只要不过分他大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活到这把年纪多少知道那人不过是疼爱后辈所至,但规矩不可破,终究是在穆家待不得了。到如此境地,他万分难过。   许先生正在汇总结算今年前半年账目,抬笔记录间瞧见家主进来,不由笑道:“老爷还有其他事要吩咐吗?”   “许贺,你跟在我身边做账房多少年了,可还记得清吗?”   他搁了笔走至他身边,依旧带笑:“老家发大水与家人走散逃难至此,幸得老爷赏识入了府,细细算来也有十八载了。”   “你我都已老去,难免心生糊涂做了错事。我也不与你绕圈子,明儿起你去贾俊处安心养老吧。”说罢挥袖离开。   他怎不知老爷是何意,有得此结局已是多番顾念旧时情意,终归是他对不住穆家。回望这一处待了十八年的屋子,长叹一口气,收拾物什离了府。他想自己孩子过得顺遂,怎奈是这般不成器,往后他也是顾不得了。   为人父者,他已然尽力弥补。 作者有话要说:  orz又更了,也不知道有人看没 下次更新10.12   ☆、半日闲   24 半日闲   次日,天色阴沉又起了风,出门竟有几分凉意。阿翠赶忙回去取了件厚实罩衫为穆晚换了,才许她出门。   前段时间新移植的绿物适应了环境,长得很是喜人,此刻随着风绿叶一颤一颤看起来顺眼多了。她才走至前厅,意外看到童虔已等候在那里,长袍迎风而动,面色有几分苍白也不知等了多久。   她免了他行礼,让他随在身旁:“童管事可用了早膳?”   “用过了,阿珠一早起来就给备了。”见前厅已有下人备好早食,他赶忙止步:“童虔先行在外等候备车,小姐用完可直接去绣庄。”   “那等事让旁人去做便好,你陪我再用些。”他神情中带有几分不自然,穆晚知晓他顾虑何事,笑道:“无妨,我若顾忌那些琐事便不会央求我爹了。谈论外事你便将我当做男子便好,莫要太过拘谨。”   厨房知晓她吃得简单便呈了红枣粥,一笼香菇陷包子,一碟凉拌藕片,一道小炒青菜。穆晚命人再呈一份,厨房怕主子们不够用每次都备了些,自然速度便快了些。她自顾自用起来,也不顾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同他说:“我瞧着你是精明人,也不甘在西淮山庄当个小管事,事事受人压制。我可放手任你施展才华,庄中大小事务由你掌管,你若办事漂亮我自不会亏待你。可……我不说你也明白。”   到了绣庄,绣娘们已分工忙碌起来。她带他转了一遍,将大小事务都与他细细交待,既而说:“昨儿接了程家活计,我喜忧参半。喜得是绣庄才开张,就有贵客临门实在长脸,忧得是程家富贵人家寻常物件必定瞧不上,样式选定让我着实犯愁。”   童虔听罢只是点头,面色平静,不惊不喜,让人看不透。穆晚问他有何想法,他也只是虚虚行礼不作答话。   穆晚看了几眼记事本子,上面订物之人大多是与父亲相熟之人,心中不免泄气。无心再翻下去,嘱咐童虔让他多费心些,便上了马车让人去往清水村。   她自知现在去那里实非明智之举,真惹怒了父亲怕是更为不妙,可让她安心从了却也不甘心。在事情未来临时,她恨不得日日与他在一起,就算真到眼前了,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偏不信父亲会为了个外人让她难过。   临入村时她让人换了条僻静路,她这般身份没得给他招了闲话来,她知晓他口中诸般不妨事,可终归是个男子岂能真不在意?也只能是她小心些,尽力维护他那孤单尊严。   她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不显眼处,她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风吹树叶发出刷刷声响,一如初见时那般。她嘴角勾起笑,每次都是随性而来,见他就跟猜谜一样,好运便相遇,反之只能扫兴而归,可老天总归是眷顾她的,让她没有失望,不知今日能否有往日那般好运。   推了院门进去,每间隔一段就有个坑,土堆一旁,走至院内见那人还在挖坑,不由好奇:“你这是做什么?”   听到声音他一阵惊喜,扔下手中物什,搓着手笑:“你怎么来啦?外事不忙吗?我寻思着明年清明时节想多种几株果木,长个几年到时便有多种果子吃。现在是赶不上趟,今儿天气不热又怕下雨,不如早点动手。”   她径自取了水盆出来让他净手,白色帕子挂在手臂处,面上笑容宛若桃花。她那既俏丽又安静模样,这样一个美丽女子肯屈就他,他瞧着甚为欢喜又让人添了几丝迷茫。他也不客气,净完手将   她拉至屋里,高兴地说:“今儿天一亮我便去了趟葫芦湾,我本以为这些葡萄都进了鸟腹,不料有好几大串又红又大的,你可真有口福。”   她虽爱吃,可天气凉了些便失了胃口,吃了几颗便停手。张辉见她兴致缺缺以为是庄子事物让她烦心,将最好那串放置她手边,其余收起来因不易存放,他想等天开了放在太阳底下晒晒试试。   “可是遇着不顺心了?和我说道说道过了便算了,当老板哪能尽把烦心事搁心里,岂不累死。”   她听着这话笑出声来,他这般劝人倒也直接,换作府里那些人先给你者乎者也一通半天才能入正题。只是她心中担忧之事哪能告诉他,这场情,他所思虑之事并不比她少,亦不过是表面坚强罢了。   “不过开张第二日哪有那么多烦心事,这两天暂且清闲,等生意上门怕就没今儿这般自在咯。”   他并无饮茶习惯,也只给她倒了碗白水:“我这阵净忙活田里事了,下次买些茶叶回来。你急着回吗?要是不急,我给你做顿饭食尝尝。”   她心中想念他,又想暂时避开府中琐事,听得他这般说自是很乐意。心中想就他那手艺难道能做出朵花来不成。真到准备饭食时他又不要她动手,她只好坐在那里看他忙活。   两人皆爱食辣,他在做汤底时便放了许多朝天椒爆炒,呛得两人连连咳嗽,心中却有无尽欢喜。随即又将昨日从山上采到的木耳、蘑菇洗干净放入锅中,随后还有粉条、各种绿菜,又转身将羊肉切片置于锅内。火势较小,他取了锅盖盖着,又去做了面条以碎布遮盖起来,一是怕面被风干,二是防些小虫子,他家这屋子真得是时候该翻修下了。   穆晚看着他一顿乱煮,不由好奇道:“你这样乱煮一通,好吃吗?”   他脸上微红,随口说道:“这你便不懂了,大户人家吃这个要分格子装不同味道汤料、取各种蘸料,我们没得这般讲究又嫌麻烦。你我同爱吃辣,便索性只做了这一味。”   今日天气吃这个倒也正好,菜易熟,他给她夹了一碗让她尝,眼睛盯着她满是期待。她小心夹起菜叶,入口先是狠辣很快香味在口中萦绕,特别是咸淡适中,倒是让她有几分意外。   “你还有这等手艺,实在让我惊喜,往后不愁没有好吃的。”见他笑着站起来,不禁问道:“你做什么去,怎么不吃呀?”   “这东西好吃,可也火气旺,我去做蛊青菜蘑菇汤,吃完正好喝这个。”   “好呀,你可快些,免得都被我吃光。”被心喜之人伺候,滋味太过美妙,心尖处软的一塌糊涂。她平日吃得并不多,此刻心情甚好又有意中人相伴,胃口大了些许。   屋中因着烧得正旺的小炉子,锅中浓汤翻滚虽被端到桌上依旧白雾弥漫,两人身上俱是热汗淋漓。张辉开了窗子,一阵凉风吹进来,顿时凉爽很多。   张辉正与她说山上一些奇闻怪事,她听得心脏骤紧,直说让他往后山上找个人一块去。他嬉笑着说不妨事,趁着这会儿长势正好,多采些回来晒干留着冬天吃,这些东西都是比胆大比手快。他正说着清水山上一年四季都藏着宝,便听到大宝为讨喜而低叫,他知道除了阿花也没旁人了。   阿花掀了门帘进来,一看到穆晚坐在一旁便冷下脸来,声音有几分干涩:“穆晚来了,怎么不去我家瞧我去,我也好让我娘备些好吃的。”   穆晚起身将她拉在身边坐下,浅笑道:“今儿闲来无事便来逛逛,来时已经不早了便没有去打搅。”   张辉只觉头疼,阿花瞧着瘦了许多,脸都变小了,他头次觉得自己竟是这般有能耐。锅中已无甚好物,他替她盛了一碗汤道:“终归是秋了,今儿天冷,路上难免吸了冷气,喝些热热身子。”   阿花此刻真是意外连连,张辉甚少对她好脾气,更遑论为她盛汤。心中虽喜,可一想到他们两人独自往来,他还为她做吃食,心情又低落下来。拧着一股倔脾气说自己在家吃过了,肚子装不下,过来只是帮她爹传话而已。   “我爹让我告诉你,后儿村里要去鱼塘子赶鱼,到时候你早点去我家。我娘说还要帮你把鱼给腌巴了,免得你自己给整坏了。”   他倒是呵呵一笑,往年都是母亲张罗这些精细事儿,他就一浑身力气的汉子,这活儿搁他手里还真是不行。他想了想,看着穆晚眼里柔情万千:“若那日你要是得空,也来瞧瞧吧。”   穆晚不知那日会遇着什么事,并未答话只是笑笑。   阿花更是恼怒两人之间那点默契,她尚不知晓两人关系,只当张辉依旧一头热,心中更是暗骂他死心眼,整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看着生厌,她未多待便离开了。走出院子还恨恨地回头瞪了一眼,□□花辫子一甩一甩的。   穆晚心中不说见了阿花还是满满尴尬,待她走了才问他:“我两之事她可是知晓了?”   “并不曾。”他喝了碗汤才说:“这些日子她躲在家中并不出来,我也甚少见她,即使见了她也不理会我。这小妮子脾气倒是不小。”知晓她心中不郁,劝道:“莫要想太多,她怨怒是她之事,你我之事何须在意她。”   他思忖良久才说:“往后这日子一日冷过一日,到了冬雪时路也不好走,你我再见可就没这般容易了。哦,姚婶儿前些日子还让我同你道谢,若不是你,她哪能既赚钱又能照顾姚三叔呢!”   “我帮他们不过举手之劳,姚三叔家日子艰难,与我而言也算是村中熟人了,能帮便帮帮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啦,囧 我觉得我真得是神坑 挖坑给自己跳 更来更去,还断更 看的顺眼的收个吧,谢谢哇,顺便评论个娃,好冷清   ☆、不平事   25.不平事   穆晚回府时脸上漾着浅笑,向众人宣示此时好心情。走过树木旁,一两片叶子随风掉落在她肩头,纤手轻抬看着它随风继续飘远。   刚进院子阿翠迎了上来,此时下人都不在旁,声音便高了些:“程府又遣了媒婆来,这会儿正和老爷在前厅呢。方才老爷派人来传小姐好几次,小姐不在,老爷怕要动怒。”她心中觉得这真是门好亲事,去了个糟心来了个香饽饽,她往后也跟着沾光有过不完的好日子。   穆晚怎会不知阿翠想什么,心中烦躁不快又不得不去,她还在愣神下人又来传,那人垂着头,恭敬道:“小姐回来就好,老爷正等着呢。”老爷那句“不在便出去寻她去,然后给我绑回来。”他可以咽进肚子了。   刚进前厅,那媒人赶忙迎过来,细细打量她一番,喜得直掩唇娇笑:“这等美人胚子,怪不得程府催得紧。来贵府前程老夫人还说,二少爷见了小姐一面便惦念上了,直说什么静若水中夏莲,笑若三月春桃。这等喜事,不知穆家老爷考虑得如何?”   穆天成看了女儿一眼,端庄美丽有八分她娘之神韵,给她寻了合适人家他也无甚大事压心头了。她欲言又止,他已经撇开视线,乐呵呵道:“烦请与老夫人说穆家女儿得其垂爱甚是有幸,能与程家结亲给女儿个好归宿,穆天成心中大石终得以放下。有劳有劳。”随即示意身旁管家将备好地上等小物件送给媒婆。   媒婆自知是主家送客之意,目的达成也不多做停留,只是多瞧了两眼穆晚,心想两家可都是福气人,瞧瞧主人家打扮,瞧瞧这气派园子,可真眼馋死个人。这桩婚事成了,都够她好吃好喝许久,也不知下次还能不能遇着这等好事儿。   穆晚看着媒婆离开,才走至父亲身边:“爹怎么不问我便决定了,我心中不愿您又不是不知。”   “婚姻大事我做不得主?其他事我可以由着你,唯独这事不行。往后也无需再说,待与程家商定了成亲时日,我这心也就安了。若你娘在……哎。”   她犯起倔脾气来:“若我娘在便不会让我嫁我不喜欢之人,爹这么做,女儿实在难开心得起来。”   穆天成不理会她,站起身捋着胡子走到院子里,知晓她跟在身后:“我猜得不错的话过几日程家便会邀你过府,你可提前备着些,那日莫要失了礼数。”   *   媒婆出了穆府就赶紧往程家去,因着为二少爷婚事忙碌,程家下人待她客气很多,让她觉得心中更是舒爽。见着程老夫人更是喜笑颜开,直夸老夫人好眼光,又将穆老爷的话传到。   “那小姐美得跟幅画似的,往那儿一站要样貌有样貌,要气度有气度,端庄贵气得很,配二少爷当真是顶顶的好。”   程老夫人让下人上茶,笑道:“穆家人品在青州城是没得说,教养出的闺女我亦放心,现今我家二郎欢喜得紧,我这老婆子也算做得件得体事。他自己相中了,成亲后自然懂得疼人,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安心等着小小孙子出世。”   “老夫人说的是。”媒婆端起茶盏一闻便是上等好茶,不由喝了个光。旁边丫鬟立刻为她续上,她冲着丫鬟笑笑,不觉尴尬。   程远章从马场骑马回来,洗去身上汗臭味便来看老夫人,在门口听下人说媒婆在里面,心脏跳动顿时加快,喜悦在脸上绽放。刚走进去便听到老夫人说:“过几日我派人请他们父女到府里来做客,把事情定下来。”   程老夫人看到他笑着将他拉到身侧:“我们还在说你婚事呢。穆家同意了,这下可放心了吧。”   他俊脸微红,今儿穿着一袭白色衣袍更显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奶奶,我想那日带穆小姐去别处游玩。府中这么多人,我怕她会不自在。”   “你瞧瞧,人家姑娘还未过门,二郎这心就向着人家开始疼媳妇儿了。我这老骨头可是嫉妒得很哟。”   “奶奶,二郎哪能呐。”他脸上羞意更深,近日总是在旁人前被奶奶这般调侃,他甚是无奈。   *   夜幕深了许多,贾同珠在院子外张望了许久才见童虔回来,赶忙迎上去搀着他胳膊问:“怎么这么晚?庄中事物可是复杂?”   两人回了屋,他搓搓手去了寒气脱了外衣,坐在桌前才说:“倒也不复杂,庄子才开张不久生意不多,绣娘们也只是做些样式。程家老夫人定制那面屏风样式让我犯了愁,太过普通拿不出手,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姐倒做了甩手掌柜,我倒该庆幸她信得过我。”   桌上摆着小炒青菜,小葱拌豆腐,还有份他爱吃的红烧肉,肚子这才咕噜噜叫唤起来,拿着筷子边吃边说:“忙活了一天,现在才觉得饿。阿珠在这院子里是不是觉得闷得慌?跟着我委屈你了。”他们在离庄前才匆忙成婚,下人身份也摆不得排场。   贾同珠取了还未做完的鞋子继续做起来,她赶着天冷前给他做两双厚实鞋子,往后来回奔波的日子多了去,冬日里免得冻着。她笑道:“说什么委屈,只要跟着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要不我给你在庄子里寻份差事?阿珠先忍耐一段时间,我一定让你过上住大院丫鬟伺候的日子。”他双眼坚定地看着她。   她却笑出来:“我们都是伺候人的,哪要什么丫鬟伺候我呀!你才刚上任就徇私,让人瞧了说闲话。我还是安心待在府里替你打理好琐事,回来也能过得舒坦些。”   “也好。”   她刚将粗线穿过去,想到什么般抬头看他:“要不打听打听程老夫人喜欢什么,将她喜爱之物制进去,不知可好?”   他细细思量一番觉得尚可,快速吃完舒展了番懒腰:“也好,我明日先去打听一番。”   第二日一早,他便找到消息通晓之人打听到程老夫人喜爱些什么。原来那老夫人喜爱之物甚多,年轻时随着程老太爷去过多地,领略过名山大川、名贵花卉、各地吃食,但她最爱凤凰这种仙鸟,童虔听罢心中已然有了主意。他先寻了擅长画工之人临摹了名家所作雪景寒林图、溪山行旅图、凤凰牡丹图等图,将之串联起来成故事图集。   他未与穆晚说,下决心让技艺上乘绣娘当即着手开工,有庄内老人曾弱声说这事不禀小姐不合规矩,人们皆不敢擅作主张,想来是对他这新来管事有几分不满。他未放在眼里,亲自督促绣娘抓紧时间按照图来绣制。过两月正好是程府老夫人寿日,动作快些想必是赶得上。   有不服气之人趁着大小姐来庄内查看,将此事禀了,谁知她不恼反而一脸惊喜:“他当真想出来了?我倒是没看错他。”随即本着脸看向那人:“往日我不在,童管事做得了一切主。有这闲工夫说道,怎么不动动脑子想点有用之事?不管你资历有多老,我庄子里不养闲人,混日子的话趁早收拾东西走人。”她承认自己将火气尽数撒在了眼前人身上,除开此心中倒是很好奇童虔做得什么安排,不过他要打哑谜,自己便随了他罢。   这些日子她去哪儿都有人跟着,一出城便有人拦了说老爷不许,她纵使愤恨也不敢言。而父亲则待在府里,给她准备去见程老夫人的衣物首饰,还有要送上的礼品,她着实哭笑不得。自然她也无法得知此时清水村里那场混账事。   原来那俞姓少爷还未收手,时不时便去姚三叔家里‘探视’一番,打砸已成家常便饭,任夫妻两年怎般哀求也无济于事。这日姚三叔嫁出去的女儿赶来照顾父亲,却不想正撞上那痞少,瞧见姚姐儿样貌清丽便生了污浊念头,正欲行污事被前来送鸡蛋的张辉碰到,二话不说提起棍子便招呼上去。那人只带了两个随从,富贵日子过惯了,自然打不过身强体健的张辉,鼻青脸肿的跑了。   张辉心中有数,那少爷吃了亏想必还是要来闹的,果然第二日便带人来了他家,连话都懒得说便开打,一时间干净整洁的小院子被整得乱七八糟,而张辉也被打得爬不起来。   “有本事再多管闲事,我们少爷你也敢打,活得不耐烦了。今儿打累了暂且留着你小命让你缓口气,过几日再来找你舒筋炼骨。”说罢为首的那人便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   大宝因为吼叫,放口咬那些人也被打了几棍子,此时也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如今倒也应了那句相依为命了。   他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上,他全身疼痛想来是没一处完好,许久才挣扎着爬起来,挪到大宝跟前,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大宝你还好吗?”大宝想是伤得很重,他一碰它便龇牙咧嘴的疼的直抽搐。   他苦笑着:“我们倒是难兄难弟了,这帮浑人,哎。”瘫坐在大宝旁边,一动不动看着它。 作者有话要说:  ╮(╯▽╰)╭ 好冷清   ☆、伤心事   26.伤心事   他强忍着痛意打水清洗身体,暗笑自己骨头够硬所幸只是些皮外伤,至于外面一堆杂乱要过两天才能整理。家中备着些寻常草药,他擦完躺在床上,突然对姚三叔心中怨愤悲哉之无奈感同身受。   身体受伤唯有睡觉才能忘记钻心的疼痛,他强迫自己入睡,刚刚迷瞪住便听到一阵嘈杂声传来,搬东西、说话声交杂:“啊哟,这帮天杀的哟,老天怎么不长眼呐。”听声音赫然是姚三婶儿。   而有一人已经推门进来,看他躺在床上鼻青脸肿没一处完好模样,抽泣起来:“大兄弟这都怪我,要不是我,你就不必受这种无妄灾。那些人这般无法无天,总要受天打雷劈的。”看他挣扎着起身,赶忙让身后的母亲去请大夫,伤了筋骨可不好。   他摆摆手不想牵动了胳膊上伤口,疼得直抽气:“不妨事,都是些皮肉伤,用不着瞧大夫。”   姚姐儿叹口气:“昨儿你为我出手已是帮了大忙,今日又被这些混账寻仇受了伤,我们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可怜我们这些人,连个说理处都没有,我爹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想起自家那烂摊子悲从中来,这日子连个奔头都没了。   “大姐也别愁,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没得因为这么些个人作践自家。”他被姚姐儿推着继续躺了下去,很快姚婶儿带了大夫来,一番整治后给他拿了两盒祛瘀止痛膏,七天便可好转。   很快这事儿传到王德叔一家耳朵里,赶来见了他这般模样,气得直叹气,春香婶赶回去炖鸡汤了,阿花先是一阵错愕既而气得发笑,待屋里只剩两人了,才酸道:“我看穆晚和你情深意重得很,你今天吃了亏,不知道她能不能给你讨个公道。别是一丘之貉,不了了之,让你这顿打白捱了。”   “瞎说什么,关她什么事。你要是来膈应我尽早回去,我们谁也别找谁不痛快。”他忍着痛将脖子转个方向不看她。   阿花气得直跺脚,真想指着他鼻子大骂他被猪油蒙了心,然而将心底担心、心疼生生压下。她再为他难过有什么用,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对于穆晚来说,姚三婶竟会双面绣法,让她很是欣喜,而且姚三婶往日送来的东西样式色彩饱满、样式大方,展示在布庄里有不少人买走。距每月定好的交货时间已经过了三天还未见人,她不免有些担心,正准备派人去问个究竟,却听下人通传有个叫王花的女子在府外要求见她。她命人将来客请进院子里,见阿花一脸严肃有些无奈。   “阿花是谁惹你不快了?跟我说说吧。”她以为是张辉将两人关系告诉阿花,惹得她不痛快了,神色多了些尴尬。   “没人惹我,我只是觉得他太过可怜了些,想着你这大户人家小姐总有些能耐,替他挡了那些灾祸。”张辉前几日的伤还没好利索,那恶人又带人来闹,邻里八舍见了敢怒不敢言,生怕被殃及。她爹本想去劝被娘拦了下来,一把老骨头哪能吃得消。新伤添旧伤也不知道是不是给打残了。   穆晚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何事,却也知道那个他是指张辉。   “他怎么了?”   多年感情哪是说不在意便不在意的,看他受尽苦难她亦好受不到哪里去,看着穆晚一脸急切她才哭着说起那日之事,虽未说得详尽,却也能想得出他那日是何般模样。   “就算你帮不了,去看看他也能让他心里高兴些。我自作主张,他要是知道了必定要骂死我。”   穆晚怎么会不知,他不想让她知道了担心,他一直为她着想,而她呢?有些事情不得不隐瞒,想独自解决。   “阿花,谢谢你告诉我,你先回去,这事儿我自由思量。这几日我不方便离府,让他安心养伤,我会去看他。”转身吩咐阿翠寻了些上等好药给阿花带上,又带了些银两,看得阿翠直翻白眼。   待阿花离开,她才让人回了陈雪说那日必到府上叙旧。自那日之后唐昊有几次求见,她都以事物繁忙推拒,这次又将陈雪推出来,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至于张辉所遭遇的事,她心中更是愤恨、难过,但她早已过了遇事便痛哭的时段,只是恨不得当即报复回去才好。可她又不能真这么做,失了穆府脸面。   唐家虽愧对于她,可家风正派不做欺民之事,她本想借机与唐昊提点下他这位亲戚所作所为,不想那日却碰上正主。那人身着橘色华贵衣物,肥胖身躯连走路都带喘,手执摇扇学文人雅士之状,眼角处依旧带着黑青,让人瞧着好笑。   她才步入陈家后花园,唐昊便越过陈雪迎了上来,关心道:“近日你倒是忙得很,连见你一面都难。”   她不动声色的将自己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来,娇笑着应道:“确实忙,过几日还要去趟北地商谈分铺之事。这位面生的很,不知是?”   “这是俞家表弟,趁着天气正好来青州城玩耍几日。他在这里没什么朋友,我便带了他来,正好解闷。”唐昊的殷勤全被俞盛收入眼底,原来眼前女子便是让哥哥神魂颠倒之人,虽有上乘之姿只是傲气了些。见她看过来微微俯身:“初次相见,小生有礼了。”   打她心念之人时可未见这般懂礼数,她装作惊讶道:“我前几日听人说起,半月前有位俞姓少爷将城门前赶车的车夫给打狠了,不过是因为那老汉不小心挡了他去路,到现在还未见过人都在猜想是不是把人给打死了。坊间传得沸沸扬扬,我亦跟着气恼。如今看着俞少爷慈眉善目,我便想那行恶事之人另有其人。”她终究是急了些,就算不能伤他分毫也要膈应他八分,青州城悠悠众口,消息传播迅速,她装作随口一说的样子。   只是穆晚不知,穆府与程府两家结亲之事,阿花在回去路上听了去。突然她笑出声来,她许是做了错事,人家忙着与程府少爷成亲怎么会有功夫去看张辉那个傻子。富家小姐怎么会真心看上他这个穷小子,可惜他还傻乎乎地栽了进去。   俞盛脸色变了变,他自然听得出话中暗讽味道,这整个青州城只有他和他姑母姓俞。姑母疼爱他,凡事都由着他来,今儿被人当面心中自然不快,只是碍于那人是表哥垂爱之人才忍了下来。   唐昊看了俞盛一眼,知晓能做出这事的除了他也没谁了。他千保证万保证说不惹事,自己才同意他来家中小住。母亲倒是任由他胡作非为,不顾唐家名声,若被父亲知晓……   陈雪不甘被忽视,忙拉着她往亭中走:“我知道你不喜欢旁家小姐便没邀她们来,我备了些你爱吃的,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她倒也不客气吃了块便不再动手,心中郁愤哪能吃得下去。脸上带着浅笑,眼睛里平静无波。   俞盛在自家地头是个恶霸,什么事做不出来,在青州城才有所收敛。早就听说她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情深意重得很,想必令嫁他人心中该很是难过,她让他难堪,他亦不会让她好过:“穆小姐的婚事传遍了整个街头,婚期可定下来了?”   唐昊先怒了,心中很是恼火他口无遮拦,自己本想好言好语劝着穆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硬生生被这个糊涂蛋给搅和了,当即斥责道:“闭嘴。”   穆晚心中虽苦,听得这话更觉得这人讨厌,也不答话,只是轻笑。   其实唐昊知道他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也只能光明正大看她几眼,她早已非从前非自己不可,更何况凭着唐家微薄之力与程家抢人无疑为以卵击石。可就此放手又不甘心,舍弃荣华富贵,他自己都未必舍得开。每次都这般优柔寡断,活该自己离穆晚越来越远。   “晚晚,你若有什么事便告诉我,我必定倾尽全力帮你。”他说得真诚,灿若星海的眸子中满是挣扎,看得陈雪将手中锦帕拧的紧紧的。   “说起来我倒确实有件事请表哥帮忙,不知唐家生意之事表哥可做得主吗?”穆晚不会与他客气,早在之前便想提,可又寻不到合适机会。去找舅舅势必要进唐府,她心中对舅母很是厌恶,自然十分不情愿。   穆晚轻声轻气,他听得心中很是受用,语气愈发柔了几分:“何事?我自是做得了主的,父亲已将大半生意事交予我。”   “锦绣山庄及周边田地借给唐家多年,本来依着你我两家交情我不想提,可又想就算提了表哥也不会怪我唐突,我便直说了,庄子我想收回来另作他用。不知表哥?”她一双眼水波流转,乖巧又有几分亲近,让他本有些犹豫的心变得柔软起来。   “那时唐家陷入困境,不得不……也好,待冬时便还回去吧。”   穆晚笑了笑,暗想这人倒是会做事,冬天了一片光秃秃的空地还她,穆家借出去时可是硕果累累的秋时,都没来得及收。   “表哥还是给我立个字好,庄子这几年没有穆家人在,万一庄子里的人指我口说无凭,我可没法说清楚。”直到那张字迹隽秀的纸张到了手里,穆晚心中才快意了些。   她看了看委屈地陈雪笑道:“啊哟,瞧瞧我这糊涂的。陈大小姐本是好心请我过府开心消磨时间,我却尽谈这些烦心事。”随即又叹口气道:“俞公子所听之事,我亦愁闷,我本无意高攀,无奈父亲属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能抗得了呢。”她这般说,却不知自己日后将平静日子搅得天翻地覆。   她说得委屈,一副自己无奈的样子,看向唐昊时更显楚楚可怜,仿若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表哥也该多看看身边人,不然错过了良缘,可是要后悔的。绣庄还有其他事要忙,我先行一步。”临走前看了一眼俞盛,略有些意味深长。   阿翠在外等候,见小姐出来一脸阴沉,赶忙掀起轿帘小声道:“小姐。”   她临入轿前,恶声道:“那个混账东西,我真想让人好好打他一顿。”   只是她不曾想到,她还未来得及动手,便听闻俞盛晚上出去喝花酒时被不知来历之人拖到深巷子里蒙着眼睛暴打一顿,一条腿都给废了。而唐府内,也因为唐昊归还了锦绣山庄,唐夫人闹得鸡飞狗跳。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呀涨了一个收 这么安静的,还是感谢有人看,每晚8点-8点半更新。   ☆、入程府   27.入程府   唐昊回府便同父亲说了归还穆家锦绣山庄之事,唐老爷点了点头,直说占着姐夫家的东西多年也该还了。无奈被唐夫人听到,宛若被烧了毛的公鸡,上蹿下跳整得家中不得安宁。   “那庄子我费了多少心思才归整好,我还没去住个几天,你们便要还回去。东西到了唐家手里便是唐家的,我不还他们又能怎么着?他穆家家大业大,给我们个庄子又少不了块肉何至于这般小气。”   唐老爷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呵斥她:“无知妇人闭上你的嘴。上次在姐夫家中口无遮拦,胡说八道毁了我儿婚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有脸提。”   “我怎么没脸?不过是程家不识货愿意要她,污了名声的人我就是看不上。他家能攀得到程家,我家怎么就娶不到比程家家世还好的女儿?”   她话音刚落,就听下人急里忙慌跑进来,看着她支吾道:“夫人……夫人,俞少爷被人打断了腿给抬回来了。”   那两下人刚入府不懂规矩,直接把人给抬了进来,看着自家侄子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血迹斑斑的样子,心疼地直抹眼泪:“还愣着做什么,快请大夫去。我可怜的儿哟,到底是谁做的。”   唐昊冷眼看着眼前一切,他这弟弟是俞家独子,从上到下宠得无法无天,整一混沌过日子的地痞无赖,母亲这般伤心让他很是碍眼,故意道:“他在青州城也不知收敛大少爷脾气,怕是惹到哪家了。儿子听闻他刚进城便将不小心挡住路的车夫给打了,青州城谁人不知俞家少爷最后进了我唐家大门。”   唐老爷气得拍着扶手怒道:“胡闹,欺负穷家人,将我唐家脸面都给丢干净了。让大夫给他好好看看,若无甚大碍,过几日便回去吧。往后我唐家也不欢迎他。”   “老爷,他可是我亲侄儿,他不过来府中住几天,你怎么赶人呢?”她示意下人将俞盛抬回房中,正想跟过去听到老爷这般说,当即反驳。   “等你娘家人把这位少爷教好了再来,我唐家供不起这尊大佛。”俞盛要在青州安分守己他便睁只眼闭只眼,在俞家那边名声都臭了的人,还要来污染他家风气真是可恨。而后站起身,不耐烦道:“你且好生照顾你那宝贝侄子吧,这几日我宿在二姨娘处,若无重要事情不要来烦我。”   唐夫人急得跟在他身后却追不上他的步子,张了张嘴却喊不出来,直到看不见那人,才转过身看向自家儿子,恨声:“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还嫌不够乱吗?你是不是非要把你爹推到那个狐媚子那里,让她儿子掌家你才甘心?”   “母亲,儿劝您还是不要太过强势,想将一切都抓在手里,往往什么都抓不住。管束太多,会遭人厌烦的。”   他想走,却被唐夫人抓住胳膊,耳边是一道刺耳尖叫:“你这混账儿子是厌烦我这母亲了?怪我阻了你与穆家好事?好呀,我放手不管你倒是去呀,看看人家还能瞧得上你吗?”   他一直怨着母亲,更恨自己,此时只觉疲累,无力与母亲多争执,毕竟再吵闹也换不回来了。穆晚离开时那话他怎会听不明白,她已然知道陈雪待自己有情,说这话无非是绝了他念头,往后也不必去穆府门口等待。   夜凉如水,终至秋,那些不甘不愿都化在阵阵冷冽中。往时得意满满,而今只剩孤寂苍白,一步一步挪回自己院子瘫倒在床上,只愿沉浸在儿时欢乐中不复醒。   穆晚一大早听得此事,正不解是谁做了此等好事,替她出了这口恶气。阿翠在一旁提点她程家约她过府之事,见小姐并不上心独自愣神,便也不自讨没趣径自给她备明日穿着打扮之物了。   绣庄有童虔打理她自是乐得清闲,整日在府中读话本子品点心,生生将出城心思压了下去。她才刚抿了口茶,罗荣派人送了信笺过来。她本以为是些琐碎事务,拆开一看不禁抿嘴笑出来。他信中提到送她一份礼,竟是俞盛被打之事,随后还有唐家轰赶俞盛更让她快意横生。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知她心思的,再往后看不由变了脸色,暗恼罗荣手伸得未免长了些。穆家生意脉络他竟也知晓,不然也不会告知她,切断唐家这条线俞家便举步维艰。   那人看穆家小姐脸色果如少爷所说变得严肃,才说道:“我家主子说请小姐别急着恼,他并无恶意,只是想让小姐更尽兴些罢了。”   “回去禀了你家主子,就说他的好意我领了。希望他将心思尽数放在怎么生钱上,别被这些事儿劳费了心神。”   那人回去同少爷说了,不想少爷大笑:“不想我一番好心招人嫌弃,也罢,她终归是道行浅了些。这些小细枝,穆天成可不会放在眼里。”   穆晚不管多么不愿,第二天还是随父亲去了程府。她非看不清之人,若同父亲硬碰硬她必定是讨不了好,也只得走一步想一步对策。她初时本想令程家少爷嫌恶自己,谁知还没来得及细细作弄一番,便被人家瞧入了眼,她与张辉这条路又难走了。   程家府苑要比自家大许多,布局更为考究华丽,伺候的丫头小厮不光相貌不错,言谈举止都有大家风范,在这上等府苑,越走近主子院落越显沉闷。她轻轻吁了口气,直觉自己要被压得透不过气来,想起在府中时父亲所备的上等文房四宝、多件珍贵玉器、一对大颗夜光珠,暗道父亲送这么多礼是怕人家反悔吗?   穆天成见她心不在焉轻声呵斥:“给我长点心,不要失了礼数。”   他话音才落,程远章便赶来相迎,俊脸微红,向他和穆晚失了一礼。   “老夫人方才还在念叨,命二郎在门口迎候,这边请。”   穆晚心中虽知今日堂上人必定不会少,待真正见了不由一愣,这可是倾巢而出?七大姑八大姨不知坐了多少,都打量着她,让她好生尴尬。唯有主座那老夫人一脸慈爱,见她同父亲进来赶忙招呼两人入座。   “程府坐了这么多人着实有些唐突,不过都是为了瞧瞧二郎的新娘子,老身是拦也拦不住,还请亲家公莫要介怀。”   穆天成拱手笑道:“后辈婚姻大事,长辈们自然看得重些,无妨无妨。晚晚,还不快见过老夫人。”   她起身盈盈行礼,众人这才瞧清了她,倒真是应了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皆叹二郎倒是个有福气的。   程老夫人自是极宠二郎,招手将她唤到身旁,亲昵道:“这等标致女儿家,怪不得二郎回来同我说怕你瞧不上他,直到媒人登门说亲家公同意,他那颗心才落了地。”   程远章纵使被说道多次,今儿在心上人面前更觉尴尬万分,不依道:“奶奶可给孙儿留着些脸吧,怪羞人的。”   程老夫握起她的手拍了拍道:“晚晚同二郎在府中转转吧,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来商谈这些枯燥事,你们两安心当新郎新娘子便好。”   她怎会听不出老夫人话中透出的她孙子疼惜之意,只是千般万般好她都看不进眼。穆晚看向父亲,见他点头才轻声应了。   不过随程远章离开走至院子长廊处才觉得松了口气,他一路笑意未消,这时才说:“先前我便同奶奶说了,置身于长辈中间怕你不自在,如今看来我并未做错。”   “公子有心。”她亦是一脸浅笑,却有让他无法衡越的疏离感。   他鲜少同女子打交道,眼前又是心慕之人,思索许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硬着头皮道:“你我往后便是夫妻,唤我二郎便可,亦是亲近些。”   她却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我也不知你喜爱什么,倒不如随我逛逛园子,程府大了些,园子却也别致不至于往后迷了路。”   他倒是有心,上至程家祖宗供祠下至下人屋舍都带她看了遍,俨然不拿她做外人。走至一处略显清寂的院子,他才说:“明年我若中了功名怕是要离开青州的,家中已打点好,待我们成亲后……便,便去京城。”   她很是无奈,心中另有他人,哪会像他这般想得那么远,她恨不得明儿就不再相见,定了定神多瞧了几眼这座院子。程府人多,各处院子都有主,即使专为招待客人的院子也收拾得很为干净整洁,而眼前这座显得破败了些。她不由出声:“这座院子……”   他斟酌一番,才轻声同她说:“这本是我二叔为他怀了身孕的小妾备的,可那女子丫鬟出身,也不知什么心思带着孩子离了程家。若那孩子还在比我还要大几岁的。”   穆晚不禁佩服这女子胆气,多少人想仗着身子有孕而享富贵荣华,那女子却偏偏离开了。   “没有派人去找吗?”   “二叔不让,听说当时他生了好大气,只说既然出了程府,此后便不再认这个人。”意识到自己竟像个碎嘴女子将程家这等私事告之她,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而那日阿花回到村里便径直去了张辉家,母亲和父亲还在忙活收拾院子里那些东西,她掀了门帘见他仍在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难看得很,突然又心软了,她不想他在此时承受这一份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现言,顺便瞧一眼哇~~~~~ 七岁的顾之舟喜滋滋地瞧着才三个月的萧晚,听得“嘟”一声,屁又响又臭 五岁的萧晚扯着十二岁顾之舟的衣摆,甜甜地喊着刚从顾妈妈那里学来的:“舟舟媳妇儿。” 十二岁的萧晚看着十九岁顾之舟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心想他终于走了。 二十五岁的顾之舟瞧着漂亮的萧晚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小心翼翼地说想要某品牌彩妆,妈妈不让她学化妆。 十八岁的萧晚第一次化妆有些丑; 二十岁的萧晚终于和暗恋的人表白; 二十一岁的萧晚发现,顾之舟怎么有事没事就在她身边晃,学校和家里都能见到他。 二十三岁的萧晚与心上人大吵一架说了分手,顾之舟听了窃喜:“干得好,我早说你没眼光。”   ☆、难过人   28.难过人   程远章似个孩童急于将心喜之物与她共享,带她走进书斋,只见宽敞屋子里墙壁上挂满名贵字画,书架满满当当,粗粗看过去竟是分门别类一目了然,人文地理、琴棋书画、市井话本无不涉猎,她不由对他另眼相待。   他的随侍古舟送茶进来,以为少爷是要给穆小姐看他多番搜集的名贵字画,不料他竟是带人家去看窗前那盆娇贵兰花,只听道:“这盆素心兰,我精心养护多年。前些日子正巧遇到罗家公子,随口提起你近日喜爱兰花,我便想送给你。”   “穆晚怎么好夺爱呢。它在这里衬得满室生机盎然,娟娟怡人,我亦不愿让此地失了颜色。”虽不到花时,却长势极好,娇美向上,尽力点缀着书斋,只觉满室生辉,闲时对啜品茗,真君子之室也。   “倒是这满室悬挂字画,瞧着有些不同,虽是磅礴大气,心意俱到,可依旧觉得与真迹有几分……穆晚失言了。”   程远章仿若遇了宝笑出声,盛赞道:“小姐真乃慧眼,入我书斋者皆看不出我这画为赝品,小姐为第一人。这些都是我临摹之作,初时也不过觉得好玩罢了。”   “公子谦虚了,足见公子功力深厚。明年便要入京赴考,穆晚怕是扰了公子读书。”她面上虽不显露,心中却是有几分焦躁,她慌于知晓他更多事,倒不是怕自己变心,而是怕不好抽身。直到现在他对她也不过是止于面相。   “无妨,远章并不执着于死读书背死书,晨时与入睡前看几遍即可。如今,又有人生大事要忙,便顾不得了。”   他倒是时常犯羞,而她这个女子反而有些太过平静,怨不得人说欢喜一人便变得傻气起来,连她对他无意都看不出来。又有话说旁观者清,古舟在远处瞧着穆家小姐客气有礼,只是未免太过客气了,丝毫不见片刻情意。许是多心了,这世间多少男女情都是成亲后才生的,少爷温润有礼又会疼惜人,不愁这未来少夫人不喜爱。   时间走得快,转眼便至午时,老夫人派人来唤两人去用饭,来得是个小姐,是程老夫人外甥女的女儿芳姝。她也不见外,笑嘻嘻道:“老夫人怕你们聊得起劲忘了饭点,便命我过来。”说罢抬眼看了一眼程远章,眼神暗了暗。   程远章说了句“有劳妹妹”便带着穆晚往过走。而芳姝在身后愣了许久才跟上。穆晚决不是有心看破那女子心事,她不过是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便将伤心、失望、不甘还有因为她转身而生的错愕尽数揽入眼底。   芳姝十岁时家中败了下来,随称得上是大户可内虚许久终是撑不起来。一月前便随了母亲住进程府,她初时便瞧上了这位哥哥,母亲也有心同老夫人提了,不想被一口回绝,只说待二郎亲事定了,必定为芳姝寻户好人家。她日日见得却无法相伴左右,心中凄苦又不得疏解。被未来少夫人瞧见了,她有几分慌乱,别开视线。   程老夫人待两人坐定才命人传菜,声音慈爱温柔:“既然为这两个小辈忙活,我们便也放下大人架子,以他们为主。”   程家所盛菜肴十分细致,眼前多是她喜爱之物,在老夫人热情盛劝下她每样都用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程家人对她是越瞧越喜欢,恨不得过几日把喜事办了便好。   期间一下人走到二老爷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他歉意地拱了拱手便离了席。众人都当他忙生意之事,只是二夫人脸上虽带笑,眼底却有几分怒意。穆晚暗恼自己怎么这般爱操闲心,强迫自己将精力都放在吃食上。   吃过午饭,程老夫人只唤了程远章的父母作陪,几人闲聊些趣事氛围倒也和乐。程母先时心中对穆晚在外抛头露面有些不满,碍于其他人在不好说出来,这会儿都是自家人便也不避讳,细声细语看似商量:“听说晚晚在穆家也管着铺子?外事繁杂,多受累呀。”   他们都不傻自然听得出其中用意,趁穆家人不注意时程夫人瞪了她一眼,她吓得瑟缩了下。穆天成赶忙道:“她在府中闲着无事说对此感兴趣,我便由了她,出生商家懂些也好,嫁了人必定是要以相夫教子为重。”   程母意思自然不是指出嫁后,可碍于老夫人不敢继续说下去。反倒程远章不觉有它,随口去了穆晚心中不欲:“儿子倒是觉得很为妥当。又无其他事烦累。即是喜欢便去做着,左右外人不敢不敬。”   程老夫人押了口茶,听得孙儿这番话笑出声来:“瞧瞧我家二郎,说得好。我也觉着这心思好,自己清明些往后也不必受人蒙累。我倒觉得晚晚很有当家主母的气派。”   程母心中一顿,听老夫人这意思是让孙媳妇过门帮着掌家?虽说是一家可难免有些膈应。   穆天成捋着胡须不作声,女儿得老夫人喜爱他自是高兴得很。   日落西山时,穆晚随父亲回府,父亲显然很是高兴,仿若前两日不快未发生般:“有老夫人为你撑腰,二郎又一心为你,往后日子还有何愁。”   “若无人护着呢?日子这般长,父亲只看当下不顾往后。我无力与父亲抗争,可我也不会乖乖嫁过去。”   “你这混账!”   而张辉在床上足足躺了两日才醒过神来,新伤加旧伤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得,一睁眼见王德叔正坐在床前叹气,费力扯出抹笑,搭着脸上伤口瞧着有些渗人:“叔受累了,尽在我这儿忙活了。”   “你说得啥话,只是怕那些浑人还不放过你呀。好好一后生,愣被打成这样。”   “没事,我年轻伤好的快。”   阿花取了碗水进来递给父亲,恶声恶气:“好的快还昏睡了两天才醒,要是那帮恶人再来我就天天去衙门告状,直到告倒他们为止。”   王德叔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当人家衙门是你家开的。再说了,衙门要是真办事的,人们何至于躲那么远。”   张辉笑笑,却扯动了嘴角,他瞧不见他此时模样,所以不知他模样有些狰狞,突然想到什么冲着阿花张了张嘴,又不好意思:“阿……阿花,那……”   阿花怎会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心情顿时不晴朗,冷硬着回她:“没有,她没来。我本不想告诉你,我还是忍不住特地去寻了她一趟,她光是应了。”   “哦。”他虽怕她担心,可却也是满心期盼她能来看他一眼的,好让他心中畅快些。如今知道结果,心中自然是难过了些。   王德叔不懂两人说得什么,疑惑道:“你们说的谁呢?”   “能是谁,还不是那个穆晚。人家眼界高瞧上了穆家小姐,这不眼巴巴瞅着人家来呢。”   王德叔顿时张大了嘴,有些不敢相信,忧心道:“辉子,你瞧上谁不行呀,怎么偏偏是那大户人家小姐。门第悬殊,你当她是真心要跟你过日子吗?咱们这儿穷巴巴的,哪供得起长时间过好日子的主。听叔劝啊,别到时候难过。”   阿花此刻心中翻腾着那日听到之事,不知要不要告诉他,张辉受了伤也该是坚强的,他早日知晓也好,也不犹豫,接着父亲的话:“爹说得可不是。要说人家大小姐心中当真有你,那也算。这边让你悬着不上不下,而她却要和那程家少爷成亲。”   张辉听了也不顾身上难过,怒目圆睁,像是斥责她说得不是真话一般,剧烈喘息着痛意骤增,寒声怒斥:“阿花,不要胡说八道。”   阿花见他这般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恨意涌了起来:“我为啥胡说,我从城里回来路上听到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她穆晚来了怎么和你说。”   他怒归怒,却也知道阿花没必要同他说假话,他只是无法相信,那么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她若嫌弃他,没必要遮掩着呀?他虽难过却也不是那死扯着不放的人,这世道上的富贵人皆是这般吗?他全身力气都在此刻被抽走,痛来得满满让他承受不住,只得哑着嗓子说自己困了想睡觉让他们先出去。   阿花后悔了,若她忍得住,待他伤好了再说也不必看他今日肝肠寸断模样,让她也跟着伤心难过。那穆晚,真是个祸害人的女子。   病痛彷如找到了空隙大举侵袭,阿花送来汤药和晚饭时才发觉他发起了高烧,为他擦汗敷冷绢帕忙活了大半天才退了下去。只是想起方才他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她脸上便升腾起一抹红霞,听得他低声呢喃,细听才知喊得是那个女人,心中一气推开他任他自生自灭去。   晚上有爹来照看他,她大步跑回家中直问她爹呢,春香婶责骂她:“大晚上咋咋呼呼啥,你回来没遇上?”   她摇了摇头,既而抱着娘痛哭起来,直骂张辉狼心狗肺,她待他那般好,他却瞧不上,非得摘那挂在树头的月亮,活该摔得这么惨。   “你这丫头说得什么话,指不定哪天他想通了就懂了你的好。急不得呀,孩子。”春香婶拍打着女儿背部,轻声说道。她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坑现言,顺便瞧一眼哇~~~~~ 七岁的顾之舟喜滋滋地瞧着才三个月的萧晚,听得“嘟”一声,屁又响又臭 五岁的萧晚扯着十二岁顾之舟的衣摆,甜甜地喊着刚从顾妈妈那里学来的:“舟舟媳妇儿。” 十一岁的萧晚看着十八岁顾之舟头也不回地走进登机口,撇撇嘴:“媳妇儿是混蛋。” 二十五岁的顾之舟瞧着漂亮的萧晚问她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小心翼翼地说想要某品牌彩妆,妈妈不让她学化妆。 十八岁的萧晚第一次化妆有些丑; 二十岁的萧晚终于和暗恋的人表白; 二十一岁的萧晚发现,顾之舟怎么有事没事就在她身边晃,学校和家里都能见到他。 二十三岁的萧晚与心上人大吵一架说了分手,顾之舟听了窃喜:“干得好,我早说你没眼光。”   ☆、秋意深   29.秋意深   那日后,张辉再没有提起穆晚,在王家一家人悉心照料下脸上淤青淡了,也能下地走几步,姚三婶也常送些吃食来,沧桑脸上时时带着愁意。他们不知道俞恶少会在什么时候继续来折腾,摇摇欲坠的家和破败的身子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日头不再如往常那般灼烈,他任由阿花扶着他躺在院子里那张破床上,温温和和的光洒下来包裹着他很是舒服,眼睛上仿佛有人拿着细绒绒之物挑逗有些痒,却也不愿睁开。这些日子终究还是睡多了,半梦半醒中,任空白占据心神,静静感受着时间从身边流走。   转眼便是秋了,他们相识相知不过短短数月,他只觉情意绵长,时间长短并做不得数,可惜了……可惜了他这一番情意。   迷糊中感觉大宝湿漉漉的舌头舔着左手,它身体恢复的很快,只是还有些一瘸一拐。不理它,仍旧沉浸在空白世界里。突然春香婶慌乱的声音传进耳朵,伴着咒骂和害怕:“这帮挨千刀的哟!孩子他爹,那恶人又来了,正往这边走呢。这可怎么是好。”   王德叔和阿花赶忙走到他身边,他睁开眼,平静无痕:“叔,你们先回吧,免得惹上祸事。”说完又闭上眼,颇有听之任之的样子。   “要不我们避避吧,他们没得半刻钟来不了。”王德叔说着便要蹲下身子将他背起来,这事儿惹不起他们还躲不起吗?   张辉挣扎着拒绝:“他们存心来闹,不见人是不会罢休,我左右是躲不过,不如等着。”   可他们没想到那帮人会来得这般快,那俞少爷被人抬着,下轿后都得人搀着,细看才发现一条腿毫无生气地拖着很是难看,难不成这是又来撒不痛快了吗?王德叔一家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俞盛看了眼身边男子,这才强扯出笑对着张辉拱手:“多有得罪,大水冲了龙王庙,是俞某眼拙,这厢给兄弟赔罪了。”说完示意随从将银子好药奉上,而他又虚虚行了一礼,让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随即讨好卑谦的向身边壮实男子笑笑便匆忙离开了。   “你们往后不必担心这厮再上门,他好日子已然到头。”那人细细瞧了张辉一眼,叹口气:“到城里寻个好大夫好好看看,可别落了病根。”   张辉见这人虽是寻常装扮,却自有一番气度让人不能忽视,当即问道:“你是何人?我从未见过你。”他倒是希望从眼前人口中听到那个名字,可惜没有,反而嗅到些不寻常,掩藏在心底最不愿提起的事情窜升起来。   “往后有事去城中青街巷最后一户人家寻我便是,若我不在留个话。”说罢也不管他径自走了。   张辉这才确认了母亲临终前那番话,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幼时听父亲醉言醉语,看母亲暗自垂泪,他们两人表面上维持夫妻恩爱给他看,可心神却是离得万儿八千远,不然为何一向温和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别人。如今知晓了也不觉有它,笑着看向身旁人:“这倒好我们也可安生了。”   穆晚还未来得及缓口气,才将绣庄中需要她决定的事情忙完,便收到芳姝前来拜访的帖子。说来程老夫人膝下女儿、孙女儿都没一个,想着帮孙子热络下感情都寻不得出来个人,只得打发芳姝这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与穆晚多走动。芳姝与母亲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这位老夫人了,所以由不得她愿不愿意。   芳姝在程府日子过得还算好,毕竟有许多大户人家看着程家面子约她出来赏花逗趣,也有些小门户家夫人瞧上她,无奈程老夫人说先办孙子大事旁事暂且先放一边,让他们不得不耐心等着。   这次芳姝得了县令小姐邀她过府叙话的帖子,想必也是邀了穆家小姐的,她强忍着心中难过主动同老夫人说她好约穆小姐一块过去,老夫人自然欣喜夸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她不由苦笑,这般做不过是为了母亲那句“寄人篱下,凡事都得有所收敛。母亲知晓你心苦,可忍着总比人家将你我赶出府去好呀。你外公外婆早逝,如今母亲也只能求得姨母照拂。”将全部心思压制,唯一一次不克制也被那穆家小姐瞧了去。   穆晚应了,第二日照约定时间到达约定地点时,芳姝已等候在那里。盈盈弱弱,裙角所风拂动,清清丽丽装扮温婉得很。看到她前来,也只是点了点头,软声唤了她一句:“穆小姐。”   芳姝想没一个女子见了情敌会有好脸色吧,她这般好声好气已是难得。穆晚倒不嫌弃,热情的邀她共乘一辆马车,待只剩两人时,才笑出声:“芳姝小姐可别恼我呀,虽说抢了你心上人但也非我本意,我可不愿得很呐。”   芳姝被人如此直白说出心事,脸上终归挂不住,双颊羞红:“小姐休要胡说。”   “怎么是我胡说呢。芳姝小姐倒是藏得深,看样子程家没人察觉小姐心思。倒是程家二郎可是姑娘们想攀附的好郎君,就这般被我抢走你可甘心?俗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芳姝还是第一次见大家小姐这般不含蓄,顿时变得磕巴起来:“自是,自是不愿。”   穆晚亲昵地拉起她的手,笑眯眯道:“你的家世境况我已然知晓,重新过富贵生活,嫁个好相公,错过程少爷……”见她泫然欲泣,知晓说到她痛处:“若非我心中有人,我也不会与你说这些。”   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各家小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往府里走,她瞧见了陈雪,暗自寻思一番继续道:“我先前与表哥有婚约,后来生了变故,瞧见前面那位小姐了吗?我们本是闺中密友,旁人与我说她和我表哥有猫腻我还不信,直到被我撞到。你看,谁人不自私,是非清白、礼义廉耻通通滚去一边。你死守着注定什么都得不到,你若有心思我可帮你。”   两人声音很小,见了熟人笑笑便罢也不多谈,而芳姝一脸古怪的看着她:“你这人倒也怪,更多荣华富贵是诸多女子所求,而你偏偏推了。莫非你的心上人家世比程家还富有?”   “非也,但在我眼里他胜过万千荣华。” 作者有话要说:  头疼,抱歉= =   ☆、终陌路   30.终陌路   第一次做坏事让穆晚有些过意不去,这又不是给丈夫选小妾还能彰显她的大度,硬生生把个好儿郎推给别人,要是给程老夫人知道怕是要气得晕过去。   “芳姝小姐,你可有胆量助我,成了便是好事一桩,败了我不说你也知晓。你若不愿我亦不强求,就当做从无此事罢。”她也不怕芳姝将她心思说出去,外人愿意相信谁,芳姝心中自当明了。   县令家小姐见她与程家这位小姐同来,笑道:“我还说你怎么不同陈家小姐一块来,原来有伴了。嫁到程家做少夫人,现在我们可着实羡慕得紧呢。”   她佯装羞涩,眼睛却看着芳姝。他们皆不傻,若芳姝同意,恶人只有自己一人,被程家人嫌弃,被外人唾弃,而穆晚只是苦命小姐惹人垂怜,这算盘倒是打得响。可谁让自己贪恋那个人呢。   “缘去缘来罢了,听说你也寻了人家,比我还要早当新娘子,有什么可羡慕。”   那小姐抿嘴一笑:“倒也是,倒是便宜了陈家,她可算熬到了头一心只等嫁情郎了。”说着走近她:“初时和你说了多次都不信,这会儿可信了?你另嫁他人,最高兴地莫过于她了。”   穆晚冲她笑笑,自知她是好心:“信了信了,往前是我将好心当做驴肝肺,辜负了一片好意,这边赔礼了。”   那小姐与她笑闹一阵,招呼旁人去了。   “穆小姐将骂名全部招在我身上,你自己扮可怜,未免有些过分了。”   “要有得必然就有失,心爱之人相伴与程家家世,你在其中自然懂得。更何况程家大爷立了规矩,决不许纳妾,这等大礼你可还觉得亏?”穆晚寻了僻静处,声音得以放开,舒服了许多。   “若失了手,我一无所有人人喊打,不知穆小姐……”她只是想从她这里得个保证,程府不再接受她们,她们好歹有个安生立命之所。   “你不如想,你若不成与我有什么好?”穆晚看着她一副明朗之态,才与她分开去寻陈雪。好不容易才看到,她竟在最角落中呆呆看着眼前人影无数。   “怎么这般不开心,也不知收揽些,免得给人家官小姐瞧见扫了兴。”   “晚晚,我……”她心中愁苦怎么好意思与穆晚说呢,先是做了对不住她之事,如今又怎好让人家帮着拿主意。   “你不说我亦晓得。表哥丰神俊朗,对他有意之人何其无数,你我多年好友,被他给迷了也在情理之中。”穆晚表现得很为大度,让她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只当是常见面,自己喜欢上了他,便痛快将心事告诉好友:“我父亲与唐老爷提过,可唐夫人不愿意,听说为他物色了好几户人家,家世皆在我家之上。怕是,瞧不上我了。”虽是极力克制也难阻眼泪涌出,背过身子细细擦拭了才看向穆晚。   穆晚脸上带笑,心中却是冷哼一声,暗道你可也有今日。声音潺潺,如流水般悦耳:“这可不大好,表哥可有说什么?愿不愿,还得由他说了算。”   陈雪哪敢告诉她,唐昊已然将自己作了弃子,自那日分别后便闭门不见,偶尔撞上也只是冷声冷气没个好脸色,近日倒是见了一面,谈及此事他只说两人终归不是有缘人,还是早早散了好。自己好歹是个有脸面的小姐,母亲早已知晓两人间有了越距之事,若他不认,让她可怎么见人呀。只得支吾道:“我也不知晓,晚晚你能否帮帮我?他总归还是听你话的。”   穆晚只觉一阵好笑,他们背着自己胡闹时怎么不想着自己?当即推脱:“我已有婚约,再见表哥有所不妥。”才说完便有婢女前来说童管事在外等候,有要事相禀。她只得与官家小姐、芳姝等一众小姐作别,只是还是忍不住走到陈雪面前,收了先前温和口气,面无表情中满是斥责:“你我多年好友我本不想让你丢了脸面,今日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旁人与我说你和唐昊有私情我本不信,可直到亲眼见了……你可知我最不喜欢之事是什么?我最不喜欢人骗我,你若早些告知我我还可原谅你。如今,便算了罢。”   穆晚这话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周边小姐见她将这事当众说出来,心中都舒坦了些,毕竟她们大多是知情人,瞧着陈雪越发厌恶起来。背地里横刀夺爱,可是要不得。   陈雪脸色刷地变得苍白,颤声问她:“你何时知晓的?”   穆晚并不答话,转身走了,毕竟多年情分还是不舍,可一想又觉得膈应,不如痛快丢掉。至于陈雪往后怎样皆与她无关,她还有别的事要忙。   童虔是她提前与他说定时间过来寻她,众人皆知她身份有所改变,自然不会强留她。这么多年,女子们在一起无非是比家世比穿戴,闲聊的也是婚配了谁家公子,好了洋洋得意,差了便心生戚戚,她早已厌烦。   她上了马车,吩咐童虔道:“随我去罗府。”   彼时罗荣正与夫人逗弄笼子里的巧嘴八哥,他教了许久它都不肯说一句“夫人吉祥”,反倒是身边女子喂食它,轻喃一句它便不停歇地说着“夫人吉祥”,气得他笑出声:“不想这货也是个好色的。”   先时主子与他们有交代,穆家小姐来访不必通传,所以夫妻两人恩爱之景便被穆晚看了去。待听到童虔声音,夫妻两人才回过神。   “穆晚小姐难得登门,不知所为何事呀?”罗荣身旁女子冲穆晚笑笑便离开了。   随他走至待客处,下人上了茶,她让童虔在外等候才与罗荣说起为何前来,只是罗荣紧皱眉头,思忖良久才道:“这等事传出去,你穆小姐可名声尽毁,你怎得这般信我?”   她所说之事自然是与婚事有关,不能依靠父亲,她思来想去也唯有罗荣能帮她了。看着他明显不赞同的眼神,她心里的坚定也去了几分只剩彷徨。   “你若不帮我,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父亲要是不强求我,我怎会想找你?”   罗荣看着眼前这个眉眼细致漂亮的女子,一脸急迫与无奈,生出几分怜悯,先时与他彼此不情愿,再是程家。他多少还是能理解她的,不然当初怎会让人从眼底下逃走。   “也罢,我帮了你便是。只是可怜那程府公子,听说对你很是喜爱,连婚事都是自己亲自打理,旁人都插不上手。这等好儿郎,你可是想清楚了?”   穆晚皱眉,暗恼他还在为别人说话,声音礼有几分不客气:“自然想清楚了,他纵是千般万般好,也比不得我心中那人安稳踏实。他如今也唯有我了。”   罗荣细细品茶,看她陷入自己思绪,笑道:“这才几句话便连魂都丢了,还有何事一并说了便是。你我也算得上是患难朋友,对你我亦真心助你。那事你若不想人知晓,我自当替你护得让任何人无法察觉。”   “何其有幸我竟能与你这般人物相识,我便也不与你客气,我想出城去看他,也不知他伤好了没。你要想个得体缘由,且越快越好。”   “你这女子,同无赖有何区别。”   *   只是穆晚回府亦不得安宁,这几日她最怕见父亲,可怕什么便来什么。问得下人才知方才那唐家夫人冲进府里闹了一场,老爷此时脸色臭的很,小姐要小心才是。   她心中忐忑,却也暗骂自己那舅娘脸皮可真够厚的,没理还有理跋扈的说人家不是,亏得自己与他儿子没了那回事,摊上这么个恶婆婆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言。   她进了父亲房间,果真是脸色如黑炭般显然是气得不轻,她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父亲抢先训了:“你现在可是越发出息了,让你管着布庄绣庄还不行,手都伸到其他事情上去了,你当我这父亲是死的吗?”   她赶忙上前下跪:“请父亲慎言,是女儿错了。女儿只是觉得咱家庄子何故让旁人用了,便自作主张要了回来。不想舅母竟是没脸皮的,拿人之物本就该归还,他还敢上门来闹。”   “那你何故断了唐家布匹、药材、茶叶供货?好歹也是亲戚,做得这般明显,可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   她嘟着嘴,小声道:“那段时间我可不是个大笑话?舅母在穆府外说我失了名声配不上她儿子,我这般做为我自己解气又有何错?”   穆天成本想好好教训她一番,见她说得这般委屈心当即软了,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没好气:“你倒是有理了。”   她见父亲软下来,赶忙讨好道:“父亲顾着亲戚关系显得父亲重情义,可舅母是个只进不出的主儿,我们也不能净贴着来呀?我们家银子又不是天上掉的,刮风逮的,若我穆家有个好歹,怕她是头个急于跟咱们撇清关系的。我与表哥婚事不就是个例子嘛。”   穆天成怎会不知道唐夫人是个什么人,只是碍于已故妻子面子对她弟弟多有照拂,这么多年,那家人贪得无厌他怎么不恼,可他也不能让外人指着他脊梁骨说是非,摆摆手让她退下:“你自己惹得事,自己去解决。”   她回到院子,思索一番后命阿翠去库房取了一支上等人参,一对灵芝便去了唐府。说她有心也好孝顺也罢,总得给舅舅备着些,免得气坏身子。   穆晚去时唐家一家人正在用饭,她也不觉得尴尬,向着舅舅娇笑道:“穆晚来得匆忙,失礼了。舅舅可不可以移步说话?”   唐老爷对姐姐的这个女儿自然是疼爱,差点她便是自家儿媳了,想至此狠狠瞪了一眼唐夫人。唐昊很是欣喜,穆晚很少来自己家中,赶忙跟了上去。   唐夫人瞧着父子两人远走,恨恨瞪了二姨娘一家:“瞧什么瞧,吃你们的饭。”   三人到了前堂,穆晚让阿翠将礼物呈上:“许久不来看舅舅了,也不知带什么好,这些东西总归是用来补身体的,舅舅不要嫌弃才好。”   唐老爷收下,让她落座,问道:“晚晚怎么这会儿来了?”   穆晚只做委屈状,小声回道:“今日父亲把我训了一通,怪我要回了庄子,切断了唐家布匹、药材、茶叶供货,晚晚知错,还请舅舅原谅。”说罢已然泫然欲泣。   唐老爷一阵糊涂:“庄子之事我知晓,本该归还之物拖了这些年我心中亦觉过意不去。至于供货之物我早些年便命人停了,不做此买卖,如今这是为何?”   穆晚一阵犹豫,做出为难样:“实在无奈,我寻思着今年收成不大好,供应穆家铺子都有些吃力,实在无力顾得唐家了,便擅自做了主。今儿舅母去找我父亲说起此事,父亲面皮薄总是亏着自个儿帮衬唐家。父亲说我做事过分,让我来赔罪。”   唐家老爷自知夫人是什么人,他吩咐下去的话都被她给截了,这些东西自是仗着不出钱全送到她娘家,饱了他们俞家的府库。这等向外的东西,仗着自家姐姐这点薄面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一时恶气涌上心头,恨声道:“这等无耻妇人。”   一室人无声,唐老爷沉默许久才命人将夫人唤过来,他现在对这个正室夫人无办法怜爱,越看越觉生厌。不知母亲怎么会给他选了个这般贪婪无耻的女子。   唐夫人对他这几日宿在他处很是不满,走进前堂不客气地:“做什么?我还有事要忙,有事麻溜的说。”   “你今天去找我姐夫了?你不觉过分?”   “为何过分,本该给我家的东西,我去要有何不可?”   “你借着唐家为你娘家谋私你可真要的出口,怎么会有你这般脸皮厚之人?”唐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这妇人也不管有旁人在,唐家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   “穆晚,你来我家可就是为了告状?莫不是你爹反悔,打发你过来吧?”她一副大家主妇模样,高高在上,彷如和她说一句话都是恩赐。   “舅母这话可说错了,我穆家最重信义二字,可也不是傻子任人捉弄。我穆家所供之货可有曾与你收了半分钱,舅母娘家靠着白拿穆家东西赚得钵满瓢盆,到头来却是数落我穆家不是,可真是好一副……难听话我也不便多说。今儿只是看在舅舅面子上,顺便来只会一声,穆家不做赔本买卖,若继续要货备好银子去和各大掌柜处提货,若瞧着穆家不顺遂,便另择他家便是。”她本没有这么大的火,可舅母这般态度让她心中着实怄火。自家父亲也是,怎么任着这些天南海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白吃白喝穆家这么多年。往后这唐家,她不会再踏进一步。   “穆晚,你便是这般与你舅母说话的,你可有半点礼数?亲戚帮衬本就应该的。”   穆晚气得不由笑出声,与她这舅母怕是有理也说不清:“我怎么不知我母亲何时竟姓了俞?时辰已晚,舅舅,穆晚先回府了。”说罢也不看他们大步往出走。   唯有唐昊赶忙追了出来,扯着她袖子焦急道:“晚晚,晚晚,是我母亲不对,你别生气。”   听着身后舅母嚎哭,嚷着“这日子没法过了,竟被个小辈欺负了去。”还有舅舅大声呵斥“闭嘴,真给我唐家丢脸,滚回自己院子好生寻思自己错在哪里,想不明白别想出院子,一片碎嘴要害多少人你才甘心。”   穆晚忍不住笑出来,转身看向唐昊,一阵叹息。看着他深邃明亮的眼眸,心中亦有几分难过:“其实有一日我自己找回了穆府,可在门口看到你和舅母争吵,那些话我全听见了。你知道我为何变心吗?因为你不肯出面带我走救我出苦海,还有那番话,说我配不上你。那时可真是心如刀割,死的心都有。”   “知道为何我有意撮合你与陈雪?陈雪今日问我何时知晓你们之事,我没有告诉她,我现在告诉你。先时是旁人与我说,我不信,直到去寺里,我才亲眼见了。你我缘浅,往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他呆怔的站在那里,直到再也看不到她。   *   多年后,陈雪并未如愿嫁入唐家,而唐昊亦未如了母亲愿,娶了小户温良贤淑女子,日子过得倒也和乐。某一日她与陈雪在街头相遇,看着昔日好友一副沧桑模样,心中又难过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张很丰厚哇,╮(╯▽╰)╭ 没人看,努力写着写着完结吧   ☆、再见面   31.再见面   穆晚同父亲说罗荣邀她出城去继续找寻手艺独到的绣娘,他无说不可也未说准了,命人私下查了得到准信才许她出府。   没几步远便要入清水村,罗荣还在车上笑她:“穆老爷可真是护你护得紧,怪不得你来寻我。既然到了,你便去吧,我去旁处转转。”   秋侵袭世界,夏意被尽数驱赶,好似短短数日树叶从绿色转为大片黄色,地上已经铺满一片,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声响,她嘴角微勾心情越发好起来。好像只要解决掉那件事,他们之间便再无阻隔。   秋风拂来,她宽大袖摆也随之而动,一个人在安静小路上行走,一切琐事全部褪去,整个人都变得轻松。她想着那人见到自己时脸上温柔的笑,轻声细语互诉衷肠,要是能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她不求富贵不求他有多出息,只愿两人能安稳快乐的走完一辈子。所幸快了,用不了多久她便不会被婚事所累。   她走进院子时,只见那人正一瘸一拐喂猪食,她静静地看着他提着篮子往内院走,一步一步随在他身后,正想开口唤他,听到阿花声音传来:“快洗洗手来吃饭吧,我给你熬了鸡汤,你最喜欢这个了。”   他听话的将手中刚拿起来的斧头放下,去洗手了,虽看不到他的脸却也知道带着笑:“你如今可得了春香婶的真传,连鸡汤的味道都一样。有你在这里我这日子可是好过多了。”   阿花给他端到饭桌上,让他趁热喝,言笑晏晏,在两人间涌动的那点亲昵氛围宛若多年夫妻般,熟悉、自然,看在她的眼里只觉刺眼,可她不难过,因为她知道他不喜欢阿花。   阿花一转视线看到他身后的穆晚,心中好一顿气,他受累的时候人在哪里,这会儿跑出来是什么意思,脸色冷了下来,也不看她径自忙活去了。张辉顺着阿花视线看向身后,见是她,又转回身子自顾自喝汤。   穆晚好不尴尬,原来他爱喝鸡汤,可每次都推脱说不爱将最好的给她,心中一阵难过,又因为他将她放在心中而觉得开心。她走过来坐到他身边,柔声问:“你可好些了?”   他不看她,连声音都很生硬:“你来做什么?”   “你可是恼我这么久没来看你,庄子琐事忙得很,实在抽不开身。”她可不敢让他知道是父亲阻止她出城,往后相处的时间长了,这会儿生了嫌隙可怎么好。   他唤了大宝来,将碗里骨头都挑给它,让它也好好补补。他眼眸低垂,脸色僵硬,胸膛上下起伏极力压制怒气,让自己声音显得如平常一般:“怕是忙着与程家少爷成亲吧。”   “啊,你知道啦。”她讨好的笑着,他看在眼里有种似语还羞的味道。看得出她最近很钟爱红色衣物,连发件首饰上镶嵌的宝石都是大红色,艳丽而不俗,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她吧。她这般耀眼,在他这里确实是屈才了。自嘲一笑,转过身看着她,脸上青肿未消,他洗脸时看着自家这副样子都会厌弃,在她脸上看出惊讶他心中悲意更甚:“你可是来与我断关系的?你不必说,我也非那纠缠之人,你有好的奔头,我大致是懂的。这世上什么人配什么人,都是定好的,越了界线自是没什么好结果。你还是回去做你的小姐罢。”   “你说的什么话?”穆晚不禁怒道,她好心来看他怎么却是……她知道他是听了外面传言,想是误解了自己,这人可是急个什么劲也不听自己解释,笑道:“你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听我和你说呀。”   他执意一条道走到黑,本来外人就不看好他们两,而今连他自己都恨自己怎么就想不开呢,当即堵了她的话:“你也不必多说,且我问你,你只管说是与不是便可。”   穆晚无奈,俏脸涨红又羞又气,只得点头。   “你如今已于程家二少爷有婚约,是也不是?”   “是。”   “婚期已定下来,是不是?”   “是。”   “你父亲压根不知你我之事,是不是?”   她细细思索一阵,父亲并未明说却是摆了不赞同态度出来,她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他说,只好点头:“是。”   “其实我问你这些东西作甚呢,无非是往我自己心口戳刀子罢了。你我相识不算长也不算短,终归还是过不了世俗门当户对那一关,从头到尾是我妄念。这些时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晓得往后没什么好,不如早些散了好。”   穆晚俏脸彻底拉下来,也不顾什么身份,低声斥责起他来:“你说得什么混账话,我做了何错事要你同我散了?我难得抽空出来一趟便赶来瞧你了,不想你得是这般没良心话。你真让人失望。”   他唏哩呼噜将汤喝完,也不看她,径自拐着走回去,临关门前丢出一句:“不送了,往后还是别来了,就当你我从未相识过。”   穆晚也是个有脾气的,既然人家不清不楚的将自己关在门外,她不死心想推门进去与他理论一番,无奈他竟在里面上了锁,她顿时成了自怨自怒的人,在这座院子里唱独角戏。   她本该大哭的,可在外面久了,心性也硬了起来。就算他不理又如何,除非他离开不在这里,不然她忙完琐事总是还会来找他的。想到此,她转身走了。   张辉瞧着外面那道红艳背影,忽然悲愤涌出来竟是气得红了眼眶。他这么多年头一遭把一姑娘放在心口上疼,她见识多了不像他这般放不下,可他自己却是个心软的男人。要是她再多待一会儿,与他再说会儿话他便给她开了门。可是,她竟这般狠心。   阿花瞧不过去,这么个受伤很重的人男人都能咬牙不喊一声疼,可对个女人这般牵肠挂肚,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亏得你是个男人,在这里红什么眼。当初同你说了你们不是一路人,你偏是不听。我虽喜欢你,可我还能害你还是咋地,这会儿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一样儿,我都瞅着丢人。你们这般散了也好,免得被人家大户人家知晓了,又得挨一顿揍。”   他也不发声,自顾自回屋躺着去了,暗想还是多想想地里活计吧,秋了,好多东西都能收了。他也不好总麻烦人家,自己能做多少是多少。   穆晚来时脚步轻快,回时只觉吊了千金铁块,走几步都觉得累得慌。罗荣本倚在马车中看账目,随手撩起帘子让风吹进来,不经意抬眼间便瞧着这人无精打采的样子。人家作物生命流尽,还奋力的保持果实丰满,而这女子犹如被霜打的茄子,竟是比这些无念想的作物都不如。待她坐进车里,懒懒说了声“回吧”他才问出声:“你这是怎么了?”   “好心被做了驴肝肺,他听着外人说我有了婚约便想与我划清界限,这愚人。”   他看她气鼓鼓地样子,失笑:“怎么怨得了别人,你可与你未来夫君连婚期都定了,他知晓了必定是觉着自己无望了,抗争也争不到呀。更何况,俞盛那一顿好打,想必我们这些富贵人在他眼里是没几个好人了。”   “那又何妨,往后在同他算这笔账。”   “也罢,既然这会儿也无甚事可做,趁着天还没冷下来,随我去沧州一趟罢。不知我那边布置能否入得了大小姐眼,总得让你看了我才放心。”   “我随你去看看也好。”权当是散心了。   程家二郎先是羞涩满满,怕过于失礼不敢邀她外出闲逛谈心,还是老夫人点破他扭扭捏捏是何样子,跟自己媳妇儿还这般不干脆,可真丢人。他便高兴地去让人下帖子了,而芳姝在一旁听着心里不是滋味。   穆晚倒也回得爽快,第二日按着约定时辰到了,才走过去那人便回头迎了过来,一脸笑意俊朗得很,声音温暖悦耳:“你来啦,我有些话要同你说,还有样东西要送你。”   她点点头,四处看了下寻了个坐处,才与他说:“我亦有话同你说。”   他温润如玉,听她有话要说满心欢喜,轻声道:“你先说罢。”   “我后日要去北地,怕是要一月有余才能回来。”   他先是错愕,本想多寻她出来养养夫妻情分,话还未出口她便说要去外地,也罢:“你如今不同寻常小姐,外事缠身也是无奈,我想与你看看山水聊聊家常倒是失策了。”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方小盒打开,里面放着一块玉质长命锁,笑道:“这玉自我出生后便戴着了,今日且送了你,你我不久便要做夫妻,我寻思着留点小物什给你也好体现我对你之真心。我父亲只有我娘亲一位夫人,你放心,二郎必不让你失望。”   她想起那日那人之态度,再看眼前这人,只想若是早日见了他也不必有这么多烦心事。良人再好,也非她所求之人。她突然语塞,狼狈地推拒:“这可怎么好,我不能收,待到了那时再说可好?此时受了,只觉心中有愧。”   程远章心中很是尴尬,自己一心满满碧波水,霎时变作了眼前池塘中的枯黄景色,亦不忍心勉强她只得收回去:“那我便不勉强你,待你我结为夫妻时我便再送你罢。”   她佯装羞涩,点了点头,暗叹可真真累人,伤了他人心,劳了自己心神。   如今西塘更无甚美景可看,一派萧索枯败之景,实在不懂这些人为何都喜爱来这等地方。不多时她便觉得无味起来,想了想与他说:“我家一处饭庄子来了位北地掌厨,擅长做些北地吃食,不若去那里边吃边聊。”   北地厨子所做食物口味偏重,而且又辣的很,他吃不惯,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见穆晚吃得很香他不想扰了她兴致,也不好停了筷子。   穆晚未发觉,这些菜式很对她胃口,心情也变得好起来:“先前我悄悄随人去了北地,一路上风餐露宿、四处颠簸可真是遭罪,怪道人人都想做富家人。现在想来以往是自己不识好歹,有好日子过还自己给自己寻不自在。”   “也不尽然,出生非你我所能决定,许是上辈子行了好事才投得好人家衣食不愁。人无法相比,生在何种境地便将何种日子过好,杞人忧天可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添了累。”   穆晚咬着筷子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同:“来尝尝这酒,我不善饮酒便让人取了小坛来,听说醇厚如浆,口感极好,且是劲道十足。”说着她小饮一口顿时被呛得咳嗽起来,可口中却有香味萦绕唇齿间。父亲从不许她碰这些东西,她也是好奇才命人上了一坛。   程二郎一脸担忧,见她无事才放心,小口浅酌入口留香确实是好酒。有佳人作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更新,感谢收藏 O(∩_∩)O谢谢   ☆、终得逞   32.终得逞   穆晚本想带童虔一块走,可碍于庄内无管事不行,又听闻贾同珠有了喜他更加走不开。她只好又提点他一番在程家那货物上可用点心,待她回来程老夫人寿日便要到了。   虽有主仆之别,可平日里两人相处如朋友般,此时听得穆晚好一顿啰嗦,他自是盼她赶紧启程才好:“小姐一路顺风,待回来保证让你满意。”   一路坐着豪华马车,又有懂功夫的随行,比那次倒是舒坦些。罗荣在车上备了各种精致小食,他一边吃一边同她说:“童虔倒是个好管事,我当初想挖了来,不想人家不愿意。”   穆晚不以为然:“识才的可不只你一人,我穆家怎可放过。想来当初要不是他提点,我可没工夫想当中存了多少猫腻,可不然就硬生生错过了。”   罗荣咽掉口中食物,想了想:“过些时日你怕是要后悔同我来北地,我好心倒是做了坏事。”   她不解,他却神秘一笑:“你且看吧。”   行程不紧不慢,不过走了五日竟遇上了秋雨,说大不大发出淅淅沥沥声响,撞在力物上清脆悦耳。车内人不受影响,旁人穿了蓑衣,加紧步子在白雾缭绕的雨幕中前行。   穆晚怕冷,早命人取了厚实衫子出来,紧紧围裹在身上,幽幽道:“可真是一场雨一场寒了。”   罗荣独自品茗,偶尔掀起帘子瞧着外面景色,急得她直嚷嚷:“快些放下,当真是要冷死个人。”   “唔,早知我便该备个暖炉。无妨,到前方镇子上买个便是。”   她低低“嗯”了声便蜷缩着身子想让自己更加暖和些,困意来袭,不小心便睡了去。这一觉直到夜色变深,行到客栈时她才醒来,随着罗荣走进客栈,寒意顿消,她掩唇打了个哈欠,与他说了声自己很是乏累就径自去了自己房间,连吃食都顾不上了,躺在床上进入梦前仍在想自己不管是富贵着还是穷酸着都吃不消这一路跋涉。   她一路将烦心事都抛却,自然不知张辉曾后悔,待腿脚利索了些便赶来见她。一大早他等了好久绣庄的门才开了,知道她此时不会在还固执地等在这里。那伙计见他浑身略显寒酸,便抬手赶他,嘴里呵斥:“别在这儿阻了我们家买卖。”   他心中难过,却也陪着笑:“小哥,穆小姐何时来庄子?”   那人轻蔑一笑:“就你还想见我们小姐,就算认得你你也见不上。我们小姐同罗公子去北地谈买卖了,您还是回吧。”   他脸上笑容顿时垮下来,满心期待也变得苦涩,也许是老天看不过去了,绝了他的念想。   回去后,王德叔一家子帮他把地里粮食收回来,瞧着阿花正笑着抹去额上汗水,张了张嘴可又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过负气而已。   *   时间晃眼一过,北地便到了,只是寒意也更深了。路上罗荣终究是没忍住将下人得到的消息告诉她,她沉静面容终于露出一丝裂缝,笑得很是开怀。她就是知道,他舍不得。   沧州城的街道依旧人群熙攘,人们都穿上了厚实衣物瞧着有些笨重。随罗荣去了他的庄子只觉眼前一亮,布置极为雅致,并不拘束,不光来挑选的客人,就连绣娘置身在这等环境中只觉心旷神怡,烦恼尽抛,她唯有陈赞。他确实眼光独到,比自己想的要远。突然她看见了一位很眼熟的女子,那人见了她也恭敬道:“夫人可还记得我?”   “自是记得。”她看着罗荣娇笑:“我那时便想同你说这个女子,无奈不知她姓甚名谁也没法说,现在可好了。”那女子笑了笑便径自干活了。   夜晚她又走上街头,此时街上只有一家常年卖馄饨的老婆婆,借着远处大户人家的灯光,支撑着一家人生存。她过去要了一碗,喝了口热汤,从喉咙流到腹中只觉浑身舒坦,那老人也不看她富贵,只是念叨着天色已晚,怎么不与相公一同出来,也安全些。   她抿嘴轻笑直说自己还未成亲,那人在家中未一块出来,听到老婆婆说她生得漂亮,谁娶了她便是福气之人,她乐得笑出声来。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一块来这里慢走闲谈。   到了沧州并没有什么大事,罗荣带她见识了很多新奇玩意儿,这一番玩乐的很是快意。那晚之后,她便换了男装,一路潇洒如风。   *   程老夫人大寿那日,程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登门之人络绎不绝。一大早程老夫人就被媳妇儿们围着好好装扮一番,乐得她直笑:“我都半老婆子了还打扮什么哟,没得让人家笑话。”想到什么看向程大奶奶:“穆家丫头回来了没有,我可还惦念着她来给我祝寿呢。”   程大奶奶赶忙回话:“前个儿回来的,想必是为给您祝寿赶着回来的。”程老夫人听了顿时笑意满满。   只是拜寿时穆晚并未与二郎站一块让她有些不满,虽说她是穆府半个当家的,送个庄子成品也要这般亲力亲为,她还能忍心砸了这小丫头的牌坊不成?   穆晚越发聪明,怎么不知程老夫人想什么,却也是与频频向她看来的程二郎笑笑。她此时只觉高兴,童虔可真是给她长脸,她回了庄子看到成品乐得合不拢嘴。   程老夫人过寿虽是大事,可程家并未弄得步骤繁复,只是简单让儿子媳妇、孙子行了大礼便让众人各自闲玩。不过却没人舍得离开,众人皆对未来少夫人绣庄所出的作品充满好奇。   穆晚命人将折起来的屏风展开,一幅幅名画尽数进入众人眼中,画上皆有一男女赏花、游览山河,风景栩栩如生,男女情意绵长,似有道不尽的恩爱,最后一幅图竟是凤凰于飞,男女两人执手相视白首到老。此景所绘俨然是程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年轻之事,倒是逼真的紧。随即又有人将光遮了起来,在暗黑中竟发出熠熠光辉,那些景依旧看得清。   程老夫人招招手将穆晚唤到身边,慈爱道:“丫头有心了。”她娇羞一笑,之后老夫人牵着她的手不放,让她好生无奈。旁边程二郎也有几分无力,天知道他堆积了多少相思,可她被老寿星霸着他也没办法。   芳姝的母亲看见自家女儿呆呆站在那里,又瞅瞅那情意满满的程二郎无奈叹了口气。不知道那穆家小姐可否算话,自家女儿心焦,她亦然。   程二郎终归是没等到穆晚,因为她陪老夫人看戏去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家那方玉佩没取出来,便折回去去拿了。沉浸在欢乐中的人自然没人注意到。   戏曲落幕,众人脸上一派和乐,只是一道焦灼声音传来:“不好啦,不好啦,出大事了。”竟是程远章身边近侍古舟。   老夫人今儿大喜却也忍不住呵斥:“这般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古舟张了张嘴,愁苦地不知该如何说,良久才支吾道:“老夫人随奴才来罢,奴才本儿是想取样东西来着,却……”   众人一阵莫名,忙随在身后去了程二郎书斋,进得里面那方床榻上横陈着两具交缠的身子,可不然是……两人已然进入沉睡,连这般声响都未听到。   “芳姝?!丫头!”   在老夫人旁边的穆晚顿时惊得张大嘴巴,颤声:“这……”这罗荣未免太狠了吧,竟在程老夫人大寿上来了这么一招。她虽喜,可瞧着也觉得有些过分了。程家这么多年,唯一一桩丑事竟发生在最为宠爱的二郎身上。程大奶奶当即抹起眼泪来,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回事呀。   老夫人沉思一阵,声音严肃而狠厉:“给我查,若被我查出来必不轻饶。”随即叹口气看向穆晚:“好孩子,你先回去,奶奶必会给你个交代。”   穆晚离了程府就赶忙去找罗荣,她心中有太多疑惑,他这般明目张胆也不怕被人查到?她找到他时,他正悠闲品茶,见了她:“你我这些日子见得次数未免太多了些,让外人瞧了去,还以为我同你不清不楚,平白污了我的名声。”   穆晚不理会,睁大眼睛满是新奇:“快同我说说,你是怎么做的,你怎么选在这个时候,也太坏心了。”   “不这般大动静,你觉得你躲得开?为了你心思,毁了一家名声,毁了个好儿郎。”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她缩了缩脖子,尴尬道:“我也是无奈,我一直在园中也未发觉。你快于我说说罢。”   原来他在程府中安插了许多眼线,那芳姝不疑有他,见是府中丫头便跟了去。有些事情总是在不知情中才能做得逼真,他不过是给他们下了无色无味催安香,不管多么厉害的大夫都寻不得半丝踪迹。   程府之事不消片刻便传得沸沸扬扬,穆天成刚忙完要事,正想着要不要去亲家府邸道个喜,却听得这消息,顿时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他女儿可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命苦?      ☆、情意深   33.情意深   程二郎醒来时便瞧着母亲在一旁双眼通红,见他醒了更是气得捶打他:“你这混账,做了这般污浊事,可真是将我们程府的脸丢尽了。”   他一脸不解,惊疑自己怎么会在床上,赶忙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好端端在床上?穆晚可还在?我还有东西未送给她。”   说起穆晚,程大奶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虽嫌着穆晚管外事可心中却也是喜爱的,如今两家这亲怕是结不成了。她的好儿子怎么好好同那芳姝滚在一处,今儿怕是赖着不会走了。她苦命的儿子哟。   果然,程老夫人将身边奴才全部屏退,看着站在堂下的母女两人气得直哆嗦,声音里彷如粹了毒般狠狠刮在两人身上,浑身寒厉:“我好心收留你们母女,却不知竟是招了两只狼进来。今日之事你们作何解释。”   妇人慌忙跪下,急急解释:“姨母莫要怒,丫头怎敢生那种心思。二郎人中龙凤,芳姝怎么高攀得上,我们母女一直有这份自知之明,从不敢有半分逾越,天地可鉴呀。今儿这事,我们着实不知情。芳姝你快和老夫人说呀。”   芳姝委屈着抽泣,声音低低:“那时有个丫鬟说哥哥有事喊我去帮忙,我便跟着去了,还未走到哥哥院子就什么事也不知了。老夫人,芳姝冤枉得紧。”   程老夫人叹口气,虽知是人有心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而眼前两人往日确实安分守己,若有心早早便做了,何至于今日。只想她程家几代荣耀,也不知是得罪了谁竟得了这番羞辱。只是可怜了   她那可怜的二郎,多次在她面前谈及婚后要待穆家女儿千般万般好,一副春心萌动的娇憨样,这会儿美梦怕是要破了。   那穆天成虽院中还有一房妾室,可整个青州城皆知那是个不得宠的,就连穆夫人去了许久都未对那妾室有一丝宠爱,他这般重情,想必是容不得她们程家了。   她疲累的闭上眼睛,冲跪在下面的两人摆摆手让其退下,这一夜她不曾入眠,连多年陪伴在身边老人劝她去休息都未听得进去。   次日她将大房家唤到眼前,无力道:“如今程家出了这等事,与穆家婚事怕是做不得数了,改日同我亲自登门向穆家赔罪罢。”   程远章顿时脸色铁青,抖着唇跪下连连磕头,让人见着很是不忍:“奶奶帮我,我不想断了穆家这门亲,孙儿这么多年第一次欢喜一女子,如此错过,心中很是难受。”   “你们相识日子短暂,你且忘了她罢。我们如今之境况,穆家怕是不会同意,你毕竟毁了芳姝清白。就此莫要再提了。”   一时间程家上下有人欢喜有人愁,自此新娘子换了人来做,程家二郎无心这个妹妹,程老夫人也无心大办,命人安排了个日子便将人抬进了二郎院中。可情/事总归是勉强不得的,得了人却得不了心,外人瞧着分光,实则心中孤苦。路是自己选的,即便苦泪也得自己受了,多少次芳姝瞧着身边空着的一半,不知是该怨还是该恨,与穆晚之间的秘密她要烂在肚子里,就算他无心只要在身边便好。   程家那日来时显得极为客气,连带来的礼品都很是贵重,足见诚意满满。他瞧着万分无奈,自家女儿这婚事且成了他的心头痛了。她不愿,程家又生了那事,可是遂了她的愿。   父女两人陪着程老夫人坐在前厅中,老夫人看着穆晚很是痛心:“我老婆子很是喜欢晚晚,无奈我们家无缘。老大家立了规矩,一辈子只能一人,可如今这事,若强求晚晚嫁过去倒是委屈了。我也不好厚脸皮做这等浑事,今日上门拜访,顺道给道个不是,还请受了老婆子这份歉意。”   穆天成也只是客气地说不妨事,可哪能不妨事,自己女儿一时间又成了坊间议论的对象。也不知能否再有如程家这般开明的人了。   而穆晚与程二郎在园子里闲走,一时无言,他终归是忍不住,羞惭:“我一心想与你结做夫妻,可无奈生了这事,你我怕是无缘了。即便如此,二郎心中此后依旧唯你一人,那祸害我之人二郎也必定不会绕过他。”   穆晚听了,心跳不由快了几分,她也算是祸害之一吧,但愿那罗荣可做得干净些,不然她可是要倒大霉了。又听说往后也只钟情自己一人,吓了一跳:“不妥,那女子如今唯有你可以依靠了,你怎可这般做。你我无缘,是穆晚无福气,还望二郎同新夫人好生过日子才是。”   他没有答话,只是眉头紧锁瞧着远处。   送走程家人,穆天成瞧着女儿只觉肺都要气炸了:“如今你可如愿了,这往后可怎么嫁的出去。”   穆晚有些好笑:“父亲莫要愁,总归是会嫁出去的,只要父亲不拘泥于家世便好。”   穆晚这一番顿时把穆天成心中的怒火尽数激了起来:“那程老夫人说她家二郎是被人害了,只是查不到半点踪迹,我倒是想这是不是你搞的鬼。心事成了之后这等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我看你是反了。”   当真是知女莫若父,她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管罗荣掩藏的多好,却在她这里露了破绽,真真是猪。不过幸好是自家父亲,若是旁人宣扬出去自己更是罪恶滔天的坏人了。   穆天成瞧着女儿霎时变白的俏脸,已然清楚了,恨铁不成钢的说:“你可真是够出息的。罢了,我也不阻拦你,等过些时日,程家将事儿办了,你且把那人带回来。”   穆晚本是吓得就要落泪了,听到这话顿时破涕为笑,眼眶里的水珠要落不落,看着父亲惊喜道:“可是真的?”   穆天成瞧着越来越像故去妻子的女儿,叹了口气:“还能是假的不成。”   因着屏风得了程家老夫人陈赞,穆晚给参与之人很厚的赏,待看到功劳最大的姚三婶不在时,便生了亲自送去的念头。她向来不犹豫,说走便走。只是她这般安慰自己,可哪能糊弄住童虔呢,她才上了马车,他便悠悠道:“小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穆晚此时被点破心中不爽快,怒嗔道:“回去干你的活,不然我应了送小娃的吉祥锁便没了。”在穆家上下,家生奴才孩子出生后能得主子赏赐的皆是主子亲信,也是往后可能爬的越高之人,童虔听小姐这话赶忙笑起来:“是童虔错了,小姐莫要生气才好。”   马车所经田地中一片光秃秃,作物全收了,只觉等冬天来不远了。这条路不知走了多少次,每次来她心中都满是欣喜,纵使上次两人闹了不快,可想到又能见到他,将父亲松口的好消息告诉他,忍不住让车夫快些。她如今没心思遮掩,就算被旁人看见了那又怎样。   她今儿穿了粉绿色衣裙,俏生生地满身活力,没走多久,一妇人见了她乐滋滋地往她手里放了把酥糖,笑着说:“王家姑娘要出嫁,这位姑娘也沾沾喜气。快尝尝,是不是甜滋滋的。”   她第一次被人送喜糖,想今儿沾了点喜气,日后事情也顺遂。那人见她吃了快酥糖直说甜,想了想说:“路过也是客,不如随我进去看看新娘子。王花打扮起来可真是漂亮的紧。”   穆晚神色一顿,细细看罢,这条路可不是去往阿花家的,当即愣道:“今儿是阿花出嫁?”   “是呀,嫁的小伙子也是俊朗着呢。”那妇人正笑着,见她大步跑开了,提高声音道:“哎,姑娘你跑什么,不瞧新娘子啦?”见她跑的越来越远,摇摇头回去帮忙了。   那俊俏后生莫不是……阿花最喜欢他了,除了他还能嫁谁?她气喘吁吁地直接冲进他家院子,那人正把装好袋的粮食往地窖口放,听到声音皱着眉头:“你来做什么?不是和你说了别来找我。”   她喘着粗气,愤怒的瞪大眼问他:“阿花嫁人,你怎得还不收拾?你可是要娶她了?”说着眼眶红了,竟是不管不顾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我在北地路上听说你去找我了,我不知道多高兴。不过是家中琐事忙了些,没来得及找你,你便这般没良心的要娶她人。我穆晚自小习文识字,懂得礼义廉耻,善恶是非,为得你我做了天大坏事,程家退了亲,我爹才同意你我往来,可你竟是这般待我,你这负心人。”   她说得混乱,听者却是用心,俊脸已然恢复让人看得出他脸上泛着红晕,到关键处,他扔了手中物什也来不及洗手,将她揽入怀中,惊喜道:“你这话可当真?”   穆晚努力想要抽出身来,捶打着他:“你你你……阿花不是……”   “我倒是想了,可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她想是觉得无望,正好村里东子让他娘来说和,她便应了。”说罢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我是罪人了。”   她将手环住他脖子,细声道:“我亦是,让一个大好儿郎过得不开心,我心甚是愧疚。”   两人一时无言,好一会儿张辉才开口:“今儿阿花成亲,你同我过去看看吧。那次你倒是应了我来看赶鱼,也未见着你人影。”   她不说话,只是羞涩的点头。两人去了阿花家中那妇人看见她,大嗓门叫道:“你这姑娘刚跑什么呀。”   她一脸羞,总不能说她是怕与阿花成亲的是他吧。亏得张辉在一旁替他解围:“这丫头急里忙慌去寻我了呢。”   阿花在屋里忙活着,没空理会两人,而且看他们恩爱有加的模样实在是心里难过,只是被人拥着出去时才匆忙看了一眼心心念念之人。她虽是负气却也知道往后她再也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瞧张辉了,她喜欢了多年的人终究是无法与他走在一起。过往如云烟,无论是否放得开,他们注定无缘。   两人走在林间小路,她问他要不要今儿就同她回去,他听了笑她太过心急,好歹让他收拾体面再去见长辈,万一在外貌上失了分,他会难过的,惹得穆晚一阵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收藏诶 想开个新文了,这篇文好冷淡 差不多明日写结局吧。   ☆、完   34.   穆晚回去便将近日张辉要来登门拜访之事告诉了父亲,穆天成张了张嘴,犹豫良久才说罢了,随你吧。   来穆府那日,张辉穿了件蓝色长衫,玉树临风的样子同大户人家少爷无异,管家对他有映象便低下头说:“这便是上次来府中还小姐饰物的后生,老爷还说他有气性。”   穆天成这才想起来,他细细打量了堂下年轻人,长年农家生活未将他身上傲然正气给磨完,看见他打量,那人只是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你与晚晚家世悬殊,倒是有几分胆识,让我女儿跟着你种田吃粗饭?我可就这一个女儿,很是舍不得。”   “晚辈虽没得好家世,却也能尽全力让她吃好食穿好衣,一心只对她好。现下我不过是口头承诺,您也不乐意信,只希望您能给我个机会,看我如何待她好。”   穆天成看着一脸娇羞的女儿,心中五味陈杂,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女儿正般向外,看她快乐无比他又能说什么呢?还未待他说话,下人说有人求见,但是不便禀明身份。他虽疑惑却也让人请了进来,对穆晚和张辉摆摆手让他们先行退下。   那人进来时,张辉无意中看了一眼,赫然是那日去自己家时之人,见自己看他,那人冲他露出温和一笑,满满歉意在之中流淌。   穆晚带着张辉在府中闲逛,走到自己院子时笑道:“在清水村待了段时间反倒觉得院中景色不如野花野草看得舒心,回来便命人换了些生命力坚强的植物种了。”   他笑道:“你可是什么眼光哟,那些个富贵牡丹谁见了不觉喜,你可真是糟蹋了。”   她嘟着嘴不满:“我喜欢便是。”   他看着娇羞可爱的她不言语。   也不知那人同穆天成说了些什么,没一会儿便传他们过去,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同两人说选个日子准备吧。两人皆是一头雾水,他叹道:“程府二爷说你是他小妾私自带出府外的孩子,他不曾养育你深感愧疚,知晓你与晚晚之事,便想帮一把。他手下几处铺子可给了你,其实你若真能真心待晚晚我讲什么家世。”   原来,那人竟真的是……只是他可以与穆晚成婚的喜悦将此冲淡,他怎么会要他的东西呢?多年不曾相见的人,倒不如从未知晓过。   那一日锣鼓喧天,红色遍布带着无尽喜意,众人皆道穆家小姐可算是嫁出去了,却是被那唐程两家伤了,竟嫁的个农家郎。   日子总归自己再过,他们之间的快乐有谁能懂?他随着她,看她彻底掌了穆家大事,穆天成高兴的含饴弄孙,不管去哪里自有他在身旁相伴,能够在一起便是美事一桩。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